首页 -> 2008年第6期

大盛魁商号 二

作者:邓九刚



群汉子包围着海九年赌博。他们中间有蹇家兄弟、二斗子和胡德全。所压的赌注清一色全都是骆驼。但是赌博的结果却往往与发起人的愿望相反,一连三个晚上蹇二把自家的十八峰骆驼给输掉了。这个倒霉的赌徒一直到最后也搞不明白。神情恍惚、心不在焉的海九年为什么总是能赢。
  海九年从家乡返回贴蔑儿拜兴最初的日子都是这样度过的,这种相像的日子就像母骆驼生出的小骆驼一样长的一模一样,简直就分辨不出来哪天是哪天了。这种日子过了大概有十来天的工夫,二斗子终于忍不住了。他指着青骢马塌陷下去的腿腕对海九年说:“睁开眼看看吧。这宝马眼看着就要被你折腾死了,别忘了它可是拿八百两白花花的银子买回来的……”
  结果海九年到底还是没有熬得过这场劫难,他大病了一场,一连在炕上躺了有三四天。发高烧,说胡话,噩梦连连,经常在半夜里被噩梦惊醒。这个铁一样的汉子半辈子闯荡,几经生死的考验,这还是第一次被命运的铁拳击倒了。击倒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生身母亲!他都不敢对人说,在许多次的梦境中。母亲的形象是一个形状不固定的恶魔!
  二斗子日夜陪伴在海九年的身边,拿戚二嫂送来的鸡汤喂他,就像很多年前在驼道上他病倒的时候拿牛耳尖刀撬开海九年的牙齿一样,艰难地喂他喝汤,不停地跟他说话。在海九年身体稍微好点的时候,他开始和二斗子对话了。
  但是海九年对二斗子担心自己身体的话并不在意,他岔开话头对二斗子说:“甚时候跟哥哥到俄罗斯去玩玩?”
  “那是外国地方。”
  “什么中国外国地方,早没了界。喀尔喀是中国地方,俄国人来得多了,市面上做买卖大家就都讲俄语了。在大库仑那里卢布到处都能花。”
  海九年把一大堆花花绿绿的票子撒开来抛在炕上,让二斗子看。
  “九哥。归化城到处传说你在俄罗斯开了大买卖。是真是假啊?”
  “有这码事?”
  “我也说呢,你要是在俄罗斯开了大买卖怎么也得让我知道才是啊。”
  “大买卖是大买卖。可那是人家的买卖。”
  “俗话说无风不起浪……”
  “是有点风。我是在为康达科夫的茶叶公司做事。”
  “怪不得呢。”
  “哥哥我在俄罗斯有另外一个名字,雅萨。”
  “哦,我知道,是个俄罗斯名字。”
  “在伊尔库茨克你要是听到别人喊‘雅萨’就是在叫我呢。”
  “你叫海九年也好叫雅萨也罢,哎,叫那个古海也行说到底你还是你,这个变不了。”
  “那当然。”
  海九年能依靠自己的双腿在院子里走动了。
  这些日子戚二嫂每天都要到海九年的小院里来,她把炖得香喷喷的羊肉、蒸得白暄暄的馒头放到海九年的小炕桌上。戚二嫂知道海九年心里的痛苦是用任何语言都无法安慰的,她用女人特有的纤细体察到海九年情感的变化。海九年家乡的事戚二嫂早就听二斗子说过了。海九年从家乡回来以后她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问起过。事实上她的内心也很难过,她被另一种痛苦折磨着。
  戚二嫂吩咐王锅头杀一只羊。
  王锅头问:“不时不晌的杀羊做什么?五黄六月吃不了肉就会坏的。”
  “你怕吃不了,我还担心不够吃呢。”戚二嫂说,“你倒是提醒我了,杀羊的时候挑个大的,至少也得杀个二岁的羯羊。”
  “要来客人啊?”
  “对了。我的客人就是海九年、胡德全、二斗子、七哥还有你王锅头,咱贴蔑儿拜兴凡是看着我戚二嫂不讨厌的,谁愿意谁来。”
  王锅头笑了:“哦,我明白了,戚二嫂这是要给海九年喝酒解心烦呢。”
  “我是给我自己解心烦。”
  在王锅头杀羊的工夫戚二嫂自己跑到海九年的院子通知人去了。
  太阳落山的时候戚二嫂的院子里大灶上的羊肉锅已经滚开了,咕噜咕噜地响着泛着泡沫。刁三万是第一个走进戚二嫂院子的客人。一进院门就扯开嗓门喊起来:“好香的羊肉啊,在我们家的院子我就闻到香味了!”
  刁三万把正在拿着铁勺子在锅里撇肉沫的王锅头推开,把王锅头手里的筷子夺过来在锅里像用叉子似的把两只筷子伸进锅里叉起了一块肉。
  “这肉才翻了两个滚呢。”王锅头喊着要夺刁三万手里的肉。
  可是刁三万机灵地一闪身子把肉块咬在了嘴上。冒着热气的羊肉烫得刁三万直皱眉头。眼睛都流出泪来了。他丢掉筷子两只手倒替着很快就把拳头大的一块羊肉撕咬着吞进了自己的肚子。滚烫的羊肉烫得刁三万直翻白眼。
  “你这个贪吃鬼儿!”王锅头笑着骂道。“像你这个吃法总有一天羊肉得把你噎死。”
  “别人家的羊肉吃起来分外香。”
  一阵风卷残云,一只二岁口的羯羊即被一大群驼夫汉子扫荡了个精光。酒足肉饱之后汉子们都坐在地上聊起了大天。
  海九年躺在院子里的一堆嫩草堆上,高高地跷着二郎腿扯开嗓门唱起来:
  娘老子年轻死得早。
  十三上揽长工谁知道?
  二斗子一看九哥唱了他也跟着唱:
  清湛湛凉水扑上一层土,
  没娘老子的娃娃谁收留?
  柳笆庵子石板门,
  无爷娘的地方咋安生!
  胡德全见海九年和二斗子都唱开了,觉得自己的嗓子也痒痒得难受,跟着唱起来。于是许多粗嗓子、细嗓子都加进来。混声的合唱变得雄浑博大。西北风把歌声带到很远的地方。五里外一个放羊的老汉听到歌声受其感染也跟着唱起来。
  半夜刮了一股清冷风。
  少娘没老子谁心疼?
  二饼饼车膏麻油。
  事缘儿逼得走这路。
  房后长得一苗通天树。
  不走这路事箍住。
  城墙上跑马扭不回头,
  远嘹近看没有一条路。
  ……
  狂野的豪放的民歌把驼路汉子内心的积郁释放到了山野上,释放到了空气中。
  
  第九章 大商无所不行
  
  一个风云变幻的时代,成就了一个杰出的商人,这个人就是古海。他十四岁进入大盛魁,二十三岁被大盛魁开销流落于驼道。后来又失落在俄罗斯,成为俄国康达科夫茶叶公司的职员,可以说是生生死死。历经人生坎坷。现在他就站在了风雨变幻的历史时刻,他即将接任大盛魁大掌柜的重任,带领归化商界同仁挺进俄罗斯,开拓新的商业领域。
  
  1、大道藏商
  十几年前牛刚带领的驼队消失在毛尔古沁峡谷以后,这是第二次。毛尔古沁峡谷再次吸引了归化商界、驼运行所有人的目光。就连归化城内的鸡毛小店的店主。牛桥边上钉鞋的鞋匠都明白。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个峡谷正是阻隔在归化通往乌兰穆图大道上的障碍!谁若是把毛尔古沁峡谷的秘密拿到手,谁就等于是拿到了钱柜子的钥匙。
  还是在胡德全请海九年吃饭那次。海九年就看出了毛尔古沁峡谷的身上埋藏有巨大的商业潜力。凭着生意人的直觉,他感受到了毛尔古沁峡谷的现实意义。但是他跟谁也没有说。就连他的把兄弟二斗子他也没说,也没跟王锅头说。只他一个人悄悄地琢磨着,筹划着,酝酿着,推动着。所有的舆论都把毛尔古沁峡谷描述成一个恐怖、神秘的所在!注定是有山神守护着,除了海九年没有人能通得过。当这种舆论传播开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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