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大盛魁商号 二

作者:邓九刚



任给二斗子娶来的媳妇。
  从早晨起。贴蔑儿拜兴村就洋溢着热烈的喜庆气氛。孩子们拿着鞭炮、二踢脚在村巷里奔跑。这儿那儿时不时地冒出清脆的爆竹爆炸声。二斗子的小泥屋早就打扫了出来。散发着新鲜的白泥的诱人香气。土炕上撤掉了旧的席子,铺上了一块新的纯白羊毛毡,羊毛毡散发着香喷喷的味道。戚二嫂、麻三婶和本村的几个妇女围坐在炕上在捏黄米糕。院子里挨着东边的院墙垒起了一个临时的灶台,灶上的七口大锅里冒着蒸蒸热气。
  二斗子与奥依古丽的良辰吉日是王锅头给选定的,王锅头在摇头晃脑中念念有词地捻着指头掐掐算算折腾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把日子选定。五月初九,风和日丽,阳光明媚,正应了新婚夫妇和和美美度日月的好兆头。
  典礼之日,天还蒙蒙亮呢。戚二嫂就就着油灯的光亮点火烧水,督促着新娘子起身了。等奥依古丽仔细地洗过脸之后,隔壁蹇家的两个媳妇就到了。戚二嫂为新娘子准备嫁妆,蹇家两个媳妇用自己带来的金丝线为新娘子开脸。戚二嫂这边已经把新娘子的嫁妆都叠好了。——其实这些嫁妆也就是戚二嫂陪着奥依古丽在归化城里采买的,大部分都是穿用的衣物。有三套绸缎衣服。一块俄罗斯毯子,一对银灰色的内里嵌有红色血丝的玉石手镯,都整整齐齐地叠好了摞起来用包袱皮包好。戚二嫂把整好的包袱放在炕沿上,把脸凑到油灯跟前看新媳妇开脸,看了看不满意了,埋怨说:“这都半天了怎么连半个脸还没弄完。”
  “开脸的事情不是别的营生,”蹇家大媳妇说,“你以为这是给春天的骆驼剪毛呢?这可是姑娘一辈子的事情。”
  “光线又不好,弄盏破油灯一晃一晃的,真不好弄……”蹇家三媳妇抱怨完。重新把金丝线用牙齿咬住。两只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张开着抻着丝线头。生生地拔掉脸上的汗毛。
  新娘子坐在一张骨排凳子上,捩着脖子操着哭腔说:“我疼啊……”
  “忍着点儿吧,”戚二嫂在一边插话,“你以为做新娘子那么容易吗?”
  “就这点儿事还忍不住。还想给人家做媳妇。”蹇家大媳妇说。边向戚二嫂夹了夹眼睛,“以后还会有更疼的事等着你呢,等你生孩子的时候就知道了,那时候怕是你疼得连哭爹喊娘的力气都没有了。”
  蹇家大媳妇和戚二嫂都大笑起来。蹇家三媳妇嘴里叼着丝线。笑声从她的牙缝间龇出来。
  笑过后。戚二嫂望着奥依古丽幸福的样子。勾起了她想起许多年以前自己出嫁时候的情形,似有隔世之感,不免心中就生出许多感慨。
  要给新娘盘头发做发髻了,戚二嫂对新娘子说:“我不是‘全人’,照规矩我不能给新人上头。”
  奥依古丽问道:“‘全人’是什么意思?”
  “全人就是上有父母下有儿女。”
  蹇家大媳妇说:“哎呀,我也不是‘全人’了,我爹去年刚刚殁了。”
  只有蹇家三媳妇一个是上有父母下有儿女的“全人”,戚二嫂叹口气把身子靠在炕沿上,说:“她三婶,我们可是都没资格上手了。你辛苦点就一个人干吧。”
  这时天光已经大亮了。“嘣——啪!”院子外面传来了爆竹声,蹇三媳妇自觉担子不轻。粗手大脚地紧忙动作起来。她将奥依古丽那细细绺绺的九根发辫一一解开,拿牛角梳子梳理了若干次,然后又将梳子叼在牙齿间。腾出两只手把新人那瀑布似的黑发盘成一个髻。浓浓的野杏子油,发型做完,新人立刻显得更加美丽,光彩照人!
  艺胜鼓匠房的排子曲演奏到了《劝君碑》的时候。迎亲的驼队就来到了新娘子的临时娘家。九峰白驼全都披红挂彩停在戚二嫂家的院子外面。牵驼的正是七哥,如今的七哥已经长成身高树大、膀宽腰圆的大小伙子了。
  头驼是一峰特别高大的公驼,它的背上很巧妙地架着一个驼轿,那驼轿用四根红色的白蜡木杆挑起了两个带篷的轿子,一边坐着新娘另一边的轿子里坐着一个乖巧机灵的男孩儿。年龄大概在十一二岁之间。那男孩儿也是穿一身干净的衣服,辫梢上打着红色的蝴蝶结。
  “哨——哨!”七哥嘴里喊着,抻抻手里的缰绳。那白色的头驼便规规矩矩地卧倒了。身着长袍马褂的二斗子头上戴着一顶藏青色的呢子礼帽,呢帽的圆顶上插着两根野鸡的彩色翎毛,大红彩绸斜着在他的胸前打了一个交叉,一朵脸盆大的红纸花戴在他的胸前。二斗子牵着一匹白色的走马——这是新郎的特定坐骑——等待着,脸上的笑容显得有点疲惫。
  人们终于看到在蹇家媳妇的搀扶下,盖着红罩头的新娘子迈着款款的步子从戚二嫂的院子里走出来。这时候随在驼队后面的鼓匠班子奏出的乐声猛然昂扬起来。就像激越的河水澎湃喧哗。猛然爆炸的二踢脚震得妇女和娃娃们都捂住了耳朵。二踢脚在空中爆炸了,许多彩色的碎片飘落下来犹如天女散花一般,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硝烟味儿。鼓乐、爆竹和孩子们的欢叫声把婚礼的喜庆气氛推向了一个高潮。
  七哥一声吆喝。白驼站起来了。迎亲的队伍在归化城艺胜鼓匠班的簇拥下。踏上了归途。其实要说归途,奥依古丽临时的娘家戚二嫂与婆家刁三万家的院子满打满算也超不过三十丈远。可是为了表示郑重。迎亲的队伍从戚二嫂家出发要向北拐,经过关帝庙前面的空地,一直向北绕过白驼寡妇家的院子后面。向西经过村西的草滩,再向南拐,然后在村子南面的柳树林的后面绕回来再向北折,回到刁三万家。
  迎亲队伍所经过的路线,是刁三万事先特意请王锅头根据阴阳八卦掐算出来的,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依照卦面的昭示,一旦迎亲队伍走错了路线会给新婚夫妇带来意想不到的厄运。所以刁三万在这件事情上是非常认真的,他特意嘱咐了七哥好几遍,千万不能把路线走错。
  照道理鼓匠班子为红事伴奏,只在花轿进门、新人拜天地的时候才奏乐,但是刁三万对瞎眼吹塌天说:“我多给你体钱。你要给我一进村子就吹就敲就打。还有迎新的时候到新娘家里还有返回的路上,只要是人多的地方都要热闹。”
  吹塌天说:“是要给酬金的不是白吹白打。”
  “这你放心,”刁三万说,“酬金我一分钱不会少你,按原来说好的价我给你翻个跟斗。”
  瞎眼吹塌天高兴得咧开了嘴:“主家你今日既然把话说到了这儿,那就净等着看好吧。”
  果然瞎眼吹塌天没有食言。鼓匠班子从打一进村子就开始给闹热闹。先是在婆家闹了一场。之后在新娘子临时的娘家又闹了一场,接着在迎亲队伍返回的时候,一路之上音乐不断,热闹不断。瞎眼吹塌天累得是脸色煞白,浑身冒汗,排笙马的滚笙玩了不知道多少场,浑身上下沾满了尘土,直到后来晕过去了才作罢,人们都说这鼓匠班子真是卖劲儿!
  这边。人们刚刚把累晕过去的瞎眼吹塌天救醒过来;院子里新人奥依古丽已经在伴娘的搀扶下,迈过了燃着熊熊炭火的火盆。迈过了火盆奥依古丽就算是进了刁家的门,就成了二斗子的媳妇了。在民间这熊熊的火焰犹如法律一般不容置疑。今日这场婚礼的主持人是白守义。在白守义的指挥下,二斗子与奥依古丽拜了天地。
  待到新郎牵着新娘的手走进洞房,驮头胡德全立刻跳上一条骨排凳子。手臂一扬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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