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大盛魁商号 二

作者:邓九刚



深处。过了好一会儿蹇老三才开口说话,他问海九年:“你敢不敢跟俺喝碗鸡血酒?”
  “俺敢。”
  当下蹇老三把马鞭往自己的裤子上狠狠地抽了一下,吩咐七哥说:“你去,回俺们家抓一只鸡来,俺要和你九叔喝血酒对天盟誓。”
  听说海九年要与蹇老三喝鸡血酒起誓,村里的许多人都跑来了。当着贴蔑儿拜兴村几十口子老老少少的面,海九年发出自己的誓言:“这次驼队走毛尔古沁峡谷。无论结果如何。俺海九年甘愿以身家性命作抵,一旦驼队有所闪失,俺的院子任由大家分了。俺的二百九十六峰骆驼任由大家牵去。俺若是死了一了百了,俺若能活着回来,这条小命也交给大家任意处置……”
  说罢,捧起酒碗将血酒一饮而尽。
  海九年说话的时候蹇老三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他。待海九年把血酒干了。蹇老三略略犹豫一下也仰起脖子把碗里的血酒喝干了。两个汉子同时向对方亮开了碗底。得到对方的认可后他们又同时把碗底转向在场的人,让大家看。
  在场的人七嘴八舌地喊道:
  “喝干了!”
  “我看清楚了……”
  “是两条好汉子!”
  ……
  蹇老二也站出来大声说:“海掌柜甘愿以身家性命担保,既然这样我蹇老二也把自己的性命搭上……谁还愿意跟海掌柜走?”
  没人应声。
  蹇老三又喊:“还有没有不怕死的?”
  旁边的二斗子等人都跟着喊起来:
  “我不怕死!”
  “闯吧!”
  “走啊!”
  “有利大家沾。有难大家担。”
  “同生死共患难!”
  ……
  胡德全很冷静地在一边观察着,他看到在场的人七嘴八舌地喊着,虽然气氛十分激昂,但是细数起来不超过五个人。他都能数得过来,他们是海九年、二斗子、蹇老二和蹇老三,外加一个戚二嫂。胡德全心里说:“这回你们算是死定了……”
  九月初五,贴蔑儿拜兴的驼队准时出发了。两支驼队在大庙同时烧香祷告,祈求关公保佑。驼铃嗡咚,驼鸣呕哑,驼队在家人的目光中出发了。
  贴蔑儿拜兴的驼队按照预定的时辰起程上路了。一个半月后,他们在毛尔古沁峡谷东口分手了!正应了海九年的那句话:各行其道。
  驼队分手前发生一件事。蹇老三在最后的时刻改变了主意。望着幽深的毛尔古沁峡谷,蹇老三害怕了。他突然跑到海九年的跟前伸手抓住了首驼的缰绳:“海掌柜!我……”
  海九年注意到蹇老三嘴唇哆嗦着,身体也在跟着抖动。就问:“你是害怕了吗?”
  “我不怕死!”蹇老三说,“可我……上有七十岁的老母亲,下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还有老婆。”
  “你是想说,你死了他们怎么办?是吧?”
  “是啊!是啊……”
  “那好办。你就不要去死。”
  “是你海掌柜说的?”
  “是我海九年说的。”
  “多谢了……那我就跟胡驮头去了……”
  “你去吧。”
  海九年看着蹇老三牵着自己的驼列从自己身边走开,他高声问道:“还有谁?还有哪个怕死的人?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驼队沉默着。
  海九年扭头看看,胡德全带着驼队已经走远了。
  “没人言声咱可就往峡谷里走了!”
  驼队在海九年带领下无声地移动起来,向峡谷口走去。
  在距离峡谷口几十步的地方,驼队停下。
  海九年冲着峡谷跪下,两眼微闭,手指拨弄着脖子上的佛珠祷告起来。他的身后二斗子等人全都学着海九年的样子跪倒在地上祷告起来。
  趁着祷告的间隙戚二嫂不由自主地打量起了毛尔古沁峡谷:从表面看去这条狭长幽深的山谷并没什么太特别的地方。只是它两边的岩壁更峥嵘陡峭,像被刀削斧砍过的褐红色的岩石一层一层地耸上去,越往峡谷里边山崖越陡,峡谷越往上越窄,到了崖顶上的部位两边的崖壁就几乎要接上了,只留出一线极狭窄的缝。太阳的光线只有很少一点能够射进峡谷中去,因而峡谷内十分阴暗。在山口前的阔地上立着两个木架,她想起来那是两个十字架。黑色的油漆早被风吹日晒得斑驳脱裂。上面的俄文字迹已经模糊不清难以辨认。戚二嫂断定,这无疑就是十几年前随牛领房的驼队一起死在毛尔古沁峡谷的那两个俄国人的十字架了。正是这两个十字架才使戚二嫂切切实实地相信了。此刻自己是真的站在了曾经吞噬了牛领房数千峰骆驼的大驼队的毛尔古沁峡谷的面前!戚二嫂的心狂跳起来。
  在海九年的指挥下。大伙儿拿绳索把骆驼的嘴扎上,也把随行的护卫狗的嘴缠住,只允许它用嘴出气。做这一切的时候戚二嫂已经没有了任何思想,只听海九年的摆布,海九年叫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决不多问一句。
  一切准备好之后,戚二嫂听见海九年说:“起来吧!”
  戚二嫂跟着海九年走起来。她的感情、她的思想都停止了运动,只有机械的直直的目光仍然能够感受着世界。身体在无色的空气中游弋。一丛一丛的茅草悄无声息地向她的身后滑去。默然耸立的崖壁迎接着贴蔑儿拜兴村的驼队。
  时间停滞了。一切活的思想不再运动。太阳静悄悄地观察着大地上正在发生的事情。
  一切都在空灵虚渺中进行着,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在推着、托着,将海九年和他的驼队送进了毛尔古沁峡谷。两侧的岩壁都严肃着面孔,脚下是灰黄色的尘埃,厚厚地铺展着。像是踏在绵软的羊毛地毯上的感觉。在峡谷中段。海九年看见许多人的头骨、骷髅、向上伸着的胳膊、狗的三角形的头骨以及一个挨一个的骆驼的完整脊骨……都生动地展现着,好像是从灰黄色的水面下浮出来似的,构成一个白骨森森的丛林!
  戚二嫂手里的缰绳猛然向后拽着,几乎要把她拉倒了。戚二嫂回头看看。见骆驼目射惊恐之色一个劲儿地朝后矬着身子,一阵又一阵颤抖的波纹像波浪似的顺着胯骨向大腿滑下去。骆驼深棕色的眼睛里闪动着骇然的黑光。戚二嫂拿手抚摸着骆驼肌肉直哆嗦的脖子,无声地安慰着它。小狗巴卡偎在她的怀里早抖成了一团,无形的恐怖吓得它连眼睛都不敢睁了。
  “不要停下!”
  海九年压得极低的声音在戚二嫂耳边响起,语调中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戚二嫂督促着骆驼又走起来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戚二嫂突然感到眼前一亮。一片金黄色的沙漠出现在她的面前。强烈的阳光刺激得海九年睁不开眼睛,他把手掌搭在眉骨上,打量着眼前的景物:黄色的沙漠在阳光下闪耀着一片金色的光芒。
  “我们这就算是通过峡谷了吗?”戚二嫂懵里懵懂地问。
  “我们已经过来了!”
  蹇老二长吁一口气:“哎呀呀!我就像就在鬼门关里走过了一场!”
  “哇哈——”二斗子欢呼起来。
  “这就是伊克沙漠,”海九年整理着手中的绳索对站在自己身边的戚二嫂说。“南北不到二百里。只要一天一夜的工夫就能穿过去……”
  海九年带头把缠绕在骆驼和狗嘴上的绳索解开了,骆驼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将脑袋高高扬起,摆动着。戚二嫂学着海九年的样子。嘴里哼哼着拿手抚摸着骆驼的脖颈,把缠在骆驼嘴上的绳索也解开了。
  “哈哈哈哈……我们终于踩通毛尔吉沁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