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大盛魁商号 二

作者:邓九刚



的城楼上荡下来,就像是在梦中似的感觉,这时候是他最为困顿难熬的时候。两个眼皮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老想往一起粘。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和另一名小伙计各执一扇大门,他们拼尽全力把大门关上,身力不足的他常常需要加上肩膀的力量才能把大门关严。据说每一扇大铁门光是六十四个铁钉、铜帽就有二百八十斤重,全包的铁皮有一分厚,重量有八百斤,内里的榆木有三寸厚。据说重达一千六百斤。为了能够在关门的时候轻松一点,也为了关门的动静小一点,古海隔不了几天就要往门轴上滴一次油……现在那松籽油的香味似乎还在古海的眼前飘荡,但是过去的生活早已经消失了。就像大盛魁总局号养着的狗,动作敏捷得眨眼之间就看不见了。
  ……
  记忆中的鼓声和梆子声竟是那样地优美和亲切,在他的感觉中就像天籁之声,颤悠悠的鼓声从天而降,一圈一圈地向外荡悠着。
  一阵吱吱嘎嘎的叫声响起来。两个小伙计一左一右把两个门扇推动着,巨大的门扇移动着发出“嘎嘎嘎嘎”的响声。震撼着海九年的心。忽然传来一辆马车驶出来的声音。
  海九年迅速躲到了一棵大树的阴影下,把身子紧贴着墙壁。
  从大盛魁城柜大院驶出来的是一辆载人的轿车,蓝布的轿帷一晃一晃地走远了。
  在那棵大树的阴影下,海九年浑身血涌,身体哆嗦着,心在轻轻地抖着。他忘记了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在那里滞留了多久。想起了自己是来寻李掌柜的,这才回过神来。沿着回去的路走去。
  就在距离大盛魁城柜很远的西河沿儿,远远地海九年看到一棵垂柳树的树枝上有一个什么东西吊着,在夜半的风中摇晃。一种本能促使他走近那棵柳树。靠近了。海九年发现吊在树上的竟然是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他遇到了一个上吊的人。
  登时。海九年就觉得头皮“唰”的一下就发麻起来。他下意识地喊道:“有人吗——来人啊——”
  两个夜行人帮着海九年把上吊的人放下来。抱着死者肩膀的海九年立刻就认出了这是万记毡房的李掌柜。
  “李掌柜——”海九年心痛地喊起来,“你怎么能走上这步绝路呢?我还没有报答你哩……”
  两个夜行人走近前。看到被海九年放下来的李掌柜,好奇地问:“这个人你认识?”
  “岂止是认识。”海九年哭着说,“这是我的恩人……”
  “一个可怜的人,想不开。”
  两个夜行人走了。
  海九年把大半个归化城转遍了,终于在平康里的一家宝局房找到正在赌博的二斗子。海九年二话不说拉着二斗子就朝外走。
  “你他妈的干什么?”二斗子不高兴地咒骂起来,“老子正玩到兴头上,眼看这一把要大赢了!”
  “有要紧事跟我去搬救个死人。”
  “爷不管!除非是你死了。”
  赌兴正酣的二斗子使劲一甩,把海九年的手甩开了。一摇一摆地返回宝局房了。把海九年一个人丢在午夜的寒风里。
  海九年呆呆地站了足足有两袋烟的工夫。后来他转身一个人重新回到李掌柜上吊的地方。咬着牙把李掌柜扶到一块石头上,让死人坐好,他自己蹲下去,很困难地让死人趴在自己的背上,背着死去的李掌柜走起来。
  归化城东边的道路上,海九年心里清楚自己是在往梦楼当走,脚下的道路坑坑洼洼崎岖不平。夜很静,海九年能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声非常响亮。他奇怪这个夜晚蛐蛐的鸣叫声简直就是震耳欲聋!海九年一步一步地走着,周围是无止境的黑暗。时间似乎是停止了,他觉得自己是在另一个世界走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海九年听到一个声音跟在自己的身后响起来,让他不由得害怕起来。他不敢回头,开头他以为是耳朵产生的错觉,但是那声音分明是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他的头发炸起来,害怕迫使他跑起来!
  直到一辆破旧的两轮车横着挡在他的前面。海九年定睛看时却是二斗子!二斗子正气喘吁吁地看着他。
  海九年身上的衣服已经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两个人把死去的李掌柜放好在两轮车上,二斗子推着车,海九年跟在二斗子的身边走着。
  “九哥。这是你的什么人?”
  “是我的一个远房的亲戚。”
  “没听说过。”
  “我没讲过。”
  海九年感到夜风很冷,凉飕嗖的夜风吹得他直打哆嗦。他打起喷嚏,声音响亮得就像打雷一般。
  两个人用破烂的平板车将李掌柜连夜运至梦楼当,将其暂厝在那里。海九年和二斗子把身上所有的钱全都掏干净了。交给看守梦楼当的人,说了许多好话,请看守人把李掌柜的尸体看护好,说好等来年二月梦楼当开门的时候就来,把李掌柜的尸体拉走葬在公义地。
  那天哄抢万记毛毡店,贴蔑儿拜兴村的人们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陆陆续续地回到村子里。刁三万得到的最丰厚。他抢了三块毯子、两块毡子,装到他的马车上拉回了村。临撤退的时候把二斗子抢到的一块栽绒毯子也捎上了。精神异常兴奋的刁三万给自己的麻脸老婆兴致勃勃地讲述了抢劫的全过程。刁三万还想接着讲,可是他那个疲累极了的麻脸老婆已经睡着了。
  
  5、无信誉者永不相与
  月亮照进了窗棂,在小土屋的地上画出几个方块的格子,夜已经很深了,海九年睁着眼毫无睡意。
  “二斗子……睡了吗?”
  二斗子觉得两只眼皮直往一块儿粘:“什么事啊……”
  “你知道那个李掌柜是什么人吗?”
  “哪个李掌柜?”
  “就是咱俩送到梦楼当的那个李掌柜。”
  “你是说万记的李掌柜呀,当然知道哦。因为在毡毯里掺和了杂毛、发霉的毛被大盛魁的贾掌柜发现了,宣布永不相与。结果走投无路自行了断了。”二斗子突然来了精神,发表着自己的见解,“做生意的规矩难道李掌柜他不知道吗?信誉就是性命哩!”
  “这我知道。”
  “那你还问什么?”
  “我是说,他是我的保荐人。”
  “你说什么?”二斗子完全清醒了。“怎么会呢……”
  “想当年我从家乡到归化学生意。就是李掌柜给我做的保荐……”
  “怪不得在把李掌柜送进梦楼当的时候你掉眼泪呢。”
  二斗子来精神了。自打他俩相识以来九年第一次主动向他说起了自己过去的事情。
  “你姑父一定在找你吧?”
  “……会找的。我的爹妈也会找我的,还有杏儿……”
  “杏儿是谁?”
  “她是我的媳妇。”
  “你多好,又有爹妈又有媳妇。不像我,什么都没有。我要是换做你。立马就骑匹好马跑回家乡去啦!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多好。在这儿受这份儿罪……”
  “可是我不能。”
  “我真不明白。你们山西商人怎么都这样?”
  “规矩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几百年了谁也改不了,没办法!我就是这会儿回去,我娘也会把我撵出来的。”
  “不能吧?你娘能那么狠心?”
  “你不知道,我们村有一个姓代的后生,想当初也是在归化住地方来着,他是因为打架被字号开销出来的,以后他就跑回家啦,结果让他爹痛打了一顿,还被赶了出来。第二天早上打水的人在井里发现了他,已经死了。人们把他捞上来,肚子胀得像一面鼓似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