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大盛魁商号 二

作者:邓九刚




  
  4、吝啬老鬼赚差价
  一个夏天过去了。不知不觉间海九年的胸前后背以及两条胳膊上凸起了一隆一隆的腱子肉。由于整天在野外放驼。太阳把他的身体晒得就像上了一层釉似的黑红黑红地闪着亮,皮肤也粗糙了,整个身体就像是在一个高大的骨架子上用许多结实的精肉绑上去的。连走起路来的姿势也发生了变化。两只胳膊略略外放着,就像蒙古摔跤手似的。贴蔑儿拜兴用它无形的强大力量把旧的文弱的海九年在自己巨大的磨盘内研磨成了齑末,然后又把他重新制作出来,塑造成了一个新的人。
  但是他的精神却非常让人担忧。这个新的海九年连他自己看看都觉得陌生得难以辨认了,他的情感和意识就在这两个海九年之间痛苦地徘徊。当许多不可避免的梦境把他带回到旧生活的场景去的时候,家乡的亲人和生意场上的掌柜、伙计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仿佛他们是另外一个世界里的人。
  这件事情发生在接驼羔季节的七月。
  还是在去年走外路之前。刁三万请王锅头算了一卦。卦相上说今年是马年,马年是刁三万的本命年,于刁三万大吉大利,百事皆顺。果然。麻脸的老婆一下子又为刁三万生了两个儿子。是少见的双胞胎!这还不说。刁家的三峰怀胎母驼正在一个接一个地下小驼呢。
  从早晨开始。刁三万就带领着二斗子和海九年忙着为母驼接生。在倚着墙角的地方搭起了一座驼羔棚,地上铺了暄软的茅草。已经有两只驼羔顺利降生了,都圈在用栅栏隔开的驼羔棚里。新生的驼羔模样非常古怪。长得一点都不像它的父母,首先一点在驼羔的脊背上根本就看不到驼峰,像马和羊一样是平滑的;四条腿像木棍似的,很瘦,并且上下一般粗。刁三万的一群脏兮兮的儿子,大虎、二虎、三虎、四虎喊叫着跑来跑去。招来了村子里的一大帮孩子看热闹。孩子们呜哩哇啦地乱喊乱叫着。给刁家的院子里增添了几分喜气。
  正在坐月子的麻三婶趴在炕上从窗户缝向外看着,欣赏着院子里的美妙景致,她脸上所有的麻点子都笑开了花。刁三万今天的脾气特别好,挺着僵直的狼脖子跑来跑去做这做那。他在拿一件包裹驼羔的羊毛毡的时候被一个孩子绊了一下,几乎跌倒,但是他一点也没生气,嘿儿嘿儿地笑着问那孩子:“大爷没碰着你吧?”
  这一天又接了一只驼羔。
  从祖先那里传下来。一代又一代的贴蔑儿拜兴人养成了这样的习惯:那就是他们世世代代与骆驼相依为命,靠驼运业为生,但是却从来也不在骆驼的孳生上下工夫,他们所有的骆驼全都是花钱在归化城的驼桥上买回来的。在他们的感觉中只有怀里揣着走驼道拼血拼汗挣来的银子,到驼桥上大大方方地买驼,那才够气派,也只有那样才算是拉骆驼人的正道。是刁三万打破了这个古老的传统。吝啬而又精明的刁三万从购买骆驼和孳生骆驼之间的差价上看出了利益。于是他买回了三峰专门生殖用的母驼,自己搞起了骆驼的繁殖。几年的时间三峰母驼生下了十多只小骆驼,刁三万从中大获其利。眼看着刁家自己繁殖的小驼一天天长大并且在驼道上派上了用场,高傲的贴蔑儿拜兴人开始改变了古老的观念,许多人家都学着刁三万的样子也饲养起母驼来了。
  黄昏时分。王锅头来了。老头子把刁家的驼群赶进了院子(因为接羔忙不过来,刁三万把自家的骆驼托靠给了王锅头照顾),径直走向了驼羔棚。
  刁三万警惕地站在王锅头的旁边,注视着老头子的一举一动。神态非常紧张。二斗子与海九年交换着目光。嘴角上含着笑意看着这一切。
  王锅头把目光在驼羔子身上扫来扫去。最后在一峰个头最高也最壮的驼羔子身上定住了。老头子拉开栅门走进去。
  “你要做什么?”刁三万跟在王锅头的身后把栅门紧紧地关上了。对于刁三万的问话王锅头不加理睬。弯腰抱起了那只骆驼羔就要走。“你这是做什么?”刁三万屁股紧紧顶住栅门。挡住了王锅头的去路。
  “我在盒我自己的驼羔。难道你忘记了,去年你找我算卦的时候答应的事。我的卦要是应了验。你就送我一只羔子。”
  “噢,这事我怎么会忘!”刁三万狡猾地眨巴着眼睛说,“不错,我是答应送你一只羔子可不是骆驼羔子,我指的是绵羊羔子!”
  说罢刁三万伸出双手从王锅头怀里把驼羔子抱过去,轻轻地放到地上,然后拉开栅门:“走吧!王锅头,把你的哈喇子收起来,把你那眼睛从驼羔身上挪开吧。我就是在四个‘老虎’中让你抱走一个也舍不得你拿走我的驼羔子,就是这话!”
  王锅头笑了:“我就算见了你会耍这一招,真算有你的,你他妈的把驼羔子看得比儿子还金贵!”
  “既然知道。那你还来抱我的驼羔?”
  “我只不过是试探一下,看看你这个吝啬鬼的毛病改了改不了。看来还是老古人说得对,江山易改,秉性难移。狗改不了吃屎啊!”
  王锅头拍拍手走出驼羔棚。
  “哎,哎,你别走哇。骆驼羔子虽说是没有,可羊羔子我早就给你预备好了。别生气,把羊羔子抱去吧。”
  刁三万在院子门口追上了王锅头,用手指了指墙角的羊羔棚,又补充说:“随便你,挑个最大的拿去吧!”
  “算了吧!你以为我真是来讨债的吗?我王锅头算命本着一个宗旨,为人招财,替人消灾,我看重的并不是钱财。刚才我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
  顺利地接下了两只驼羔。已经生下驼羔的母驼休息了一两天之后就归入了大群。刁三万把驼群交给海九年放牧,他自己和二斗子留在院子里照顾刚刚出生的驼崽,等待最后一峰怀孕母驼下崽。驼崽们得到了细心的照料。一个个活蹦乱跳。但是母驼的情况却不怎么好,都过了整整两天了,这最后的一峰母驼一直也没有生崽的动静。刁三万一天之内要跑到母驼跟前无数次,仔细观察着母驼的情形。母驼一直躺着,样子十分疲惫,眼睛也没有一点生气。直到第三天的中午。母驼终于开始了产前的挣扎。生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先出来的不是驼羔的脑袋,而是两条后腿!这情形让守候在母驼身边的刁三万一下就急得头上冒出了汗,他知道母驼是遇上了最棘手也是最危险的寤生。侍弄了大半辈子骆驼的刁三万知道。遇上这种情况不是母驼死就是驼崽死,搞不好耽误了时间母驼和驼崽都活不成。看着痛苦挣扎的母驼刁三万的脸色迅速变得灰白了。寤生的情况在刁三万短短几年孳生骆驼的历史中还只是听说而已。手足无措的刁三万在院子里盲无目的地走来走去,把两只粗糙的大手搓得沙沙直响。一个劲儿地问自己:“这可咋办?这可咋办……”
  二斗子似乎冷静一些,他跑回厢房拿来一把宰牛用的尖刀。刁三万一看见二斗子手里那明晃晃的尖刀就吓了一跳,直眉瞪眼地问:“你要做什么?”
  二斗子说:“干爹。时间耽搁不得了。驼羔子是要不成了!快下手吧。再晚了怕是连母驼也活不成了。”
  “你说什么?你要我弄死驼羔子?好啊,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想害死我的驼羔子?”
  “这都甚时候了,干爹你还说这种话。你是糊涂了还是咋的?给谁都得这么做了!没有别的办法。”
  “不行!”刁三万就像蛮牛顶墙似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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