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大盛魁商号 二

作者:邓九刚




  古海看着段靖娃的眼睛,他多么希望段靖娃能够认出他来。喊他一声“海子”!但是没有,段靖娃没有认出他来。段靖娃说出来的话很客气。但是眼睛里射出来的光却是很冷淡。不但是冷淡甚至还有一点鄙夷。
  “劳驾这位师傅啦!”
  段靖娃又说了一句转身走回到自己的轿车跟前。车夫赶忙跑过去殷勤地把一个小凳子在段靖娃脚跟前摆好。
  古海看着段靖娃踏上凳子爬上轿车去了。临上车的时候段靖娃很在意地用一块毛巾把落在黑缎子鞋面上的土抽了抽。
  古海没再说什么,觉得很难过,很失望。也很尴尬和屈辱。他低着头黑着脸走到自己的青骢马跟前。抬脚狠狠地在心爱的马的肚子上踢了一脚,青骢马嘶叫着跑开了。
  “混蛋!滚远一点……”古海冲着青骢马恶狠狠地骂道。
  轿车轰轰隆隆地从古海的脸前驶了过去。
  “他妈的!……耍什么派头。”二斗子冲着翻滚的尘埃骂了一句,“下一回别让老子再遇见你。到时候可是没你的好果子吃。”
  返回到归化,还没有进村呢,海九年就听到一个令他意外的消息:他已经被贴蔑儿拜兴的养驼户公推为驮头!是蹇老三首先用一声称呼把这消息告诉他的。当他骑着马走近村口的时候。还没有拐弯呢就听见有人在喊:“海驮头!你回来了?”
  海九年纳闷呢。拐过弯儿迎面看见正赶着马车出村的蹇老三。
  “是蹇三掌柜啊,还没看见人呢你就知道是我回来了?”
  “我长着猫鼻子呢。我闻见你的味道啦!”蹇老三玩笑地说道。
  “我回来了!”海九年只看到蹇老三脸上的笑,他没听懂蹇老三的话是什么意思,就问。“刚才你叫我什么?”
  “我叫你驮头啊!”
  “什么驮头?”
  “你装什么糊涂?在贴蔑儿拜兴做了几年驼户掌柜倒不明白什么是驮头了?”
  “啊,你给我说说。”
  “就是说,你把胡德全给顶了,你接了他的位置。”蹇老三讨好地说,“是我提议的,大伙儿都愿意你来做驮头。”
  “我才不干呢。”
  “你不干才是傻瓜呢!驮头是有油水的职务。别人想当还当不上呢。”
  “谁想干让谁干去吧。”
  “你真傻!”
  海九年把马鞭往青骢马的屁股上一抽。结束了谈话。青骢马载着它的主人往戚二嫂的院子那边去了。
  蹇老三赶着马车又往前走了不一会儿,他把落在海九年后边的二斗子给截住了。他把贴蔑儿拜兴的养驼户开会,怎样公推海九年做贴蔑儿拜兴驮头的事又说了一遍,末了叮咛道:“二斗子你可是明白人,可不能让海掌柜错过了好事情!”
  “是好事情,怎么会错过呢。”二斗子很赞同蹇老三的看法。
  “啊哈!到底是遇上明白人了。”蹇老三很是高兴,说,“二斗子,你千万别忘记告诉海掌柜。是我提出来让他当驮头的!”
  已经错过很长一段路了。二斗子在马上扭回头讽刺道:“蹇老三,你们蹇家不再打海九年院子的主意就谢天谢地啦!”
  晚上海九年就彻底知道了。原来是在他回乡探亲的时候村子里召开了年会,按照规矩重新推举了贴蔑儿拜兴村的驮头。他的提名不是蹇老三提的,是胡德全提出来的。胡德全认为海九年比自己有本事,而且手里又掌握着毛尔古沁峡谷的秘密。因此由海九年来担任驮头能给驼村人带来更多的利益。就是说从此往后他就是贴蔑儿拜兴的头儿了。他有权力号令贴蔑儿拜兴村几十家养驼户,对那些桀骜不驯的驼户掌柜们发号施令。他要在万驼社以驮头的身份为贴蔑儿拜兴村的驼帮说话争利益,要经常在归化城的市面上活动。与各种商家联络,力争揽到到更多的货物。贴蔑儿拜兴几百双眼睛在看着他呢,他的行动和能力将决定贴蔑儿拜兴人的富裕和贫穷。
  但是海九年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他的情绪还被家乡的事情弄得很难受,很别扭。他想打架。想骂人,想喝酒喝得醉醺醺然后一觉睡他三天三夜。事实上海九年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靠酒精来缓解淤积在自己心头的不良情绪。
  很出乎人们的意料。海九年在驮头与美酒之间选择的是酒。他对胡德全说:“驮头的事我海九年肯定不干!”
  胡德全问:“你不干谁干?”
  “爱谁干谁干!”
  “这是全村的养驼户选出来的。”
  “选出来就不能再选回去?”海九年不耐烦地说,“再开个会,把你选出来。请你重新当驮头!”
  海九年没心思想什么驮头不驮头的事,他的心里烦着呢。大家只好照着海九年的话去做,又召开一次会议,重新选举胡德全做了贴蔑儿拜兴村的驮头。
  回到贴蔑儿拜兴,有好些日子海九年都处在像害伤寒病一样的昏昏沉沉的状态中。他走路、做事、吃饭、睡觉……都好像睡梦中的梦游人一样。给人的感觉痴痴呆呆、迷迷糊糊。他在看人的时候常常是半眯着眼睛就像喝醉了酒一样,目光直勾勾的,连熟悉他的人似乎也认不出来了。一天到晚他什么事情也不愿意想,也不想做,好像是连饥饿都不知道了。如果二斗子不去招呼他。他一整天都不会张罗吃饭的事情。当二斗子把做好的饭端到他面前,督促他说:“吃饭吧,九哥。”海九年才端起饭碗吃起来,他既不说话也不朝二斗子看一眼,眼睛呆呆地盯着一个地方。
  二斗子担心地注意着海九年的神情,忍不住问他:“九哥,你该不是生病了吧?”
  “没有。”海九年简单地回答着。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那你是怎么了,”二斗子仔细地观察着海九年的脸。就连他的眼睛下边肿胀起来的泪囊上划过一阵颤抖也注意到了。对于二斗子的询问九年没有回答。
  “你是在想家吗?是想你的娘吗?是想你的媳妇吗?怎么会呢,你不是刚刚从家乡回来吗?”
  海九年走到院子里去了。在马厩里海九年解开青骢马的缰绳,他的手指哆嗦着在马的光滑的肚子上抚摸,后来就猛地一跳扑到青骢马的脊背上去了。也不备鞍韂和马镫,海九年骑着光脊梁马跑到村道上去了。青骢马斜着身子颠着,拿一只眼睛望着他的主人,它不明白主人为什么会不给它备上马鞍就跨上了它的脊背,要知道像这样的事情过去从来也没有过。
  二斗子像救火似的倒动着两条小腿,急急忙忙地把一匹小黄马从马厩里牵出来,他也骑着光脊梁马去追赶海九年了。当海九年和二斗子在村道上纵马狂奔的时候。在许多人家的矮墙后面冒出来一双双惊诧的眼睛,村里的人都不明白在海九年的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刁掌柜,这是怎么回事啊?”
  蹇二走到刁三家的院子跟前来了,隔着矮墙两个汉子聊起天来。
  “谁知道呢,大概是钱憋的吧。海九年在俄罗斯发了大财……有了钱的人做事就是不一样。”
  “晚上咱们跟海九年推牌九吧。押的赌注大点儿……”
  “你是看中了海九年满院子的骆驼了吧。要赢你去赢吧。我刁三万没那个福气。俺只能靠自己的双手挣钱。”
  刁三万把两只大手搓得沙沙响。隔着矮墙他把手伸到蹇二脸上去了。
  “去你妈的!”蹇二跳到了一边去了,“你他妈的手就像钢锉似的在我脸上乱摸什么,再摸下去我的脸会出血的。”
  晚饭一过蹇二家的牌摊子就铺开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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