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大盛魁商号 二

作者:邓九刚



“是我干爹……”
  说话间刁三万驾着的三套马车已经来到他们眼前。三匹拉车的马情绪都很激动。一边奔跑着一边扭动着脑袋躲闪着在它们头顶上悠来晃去的马鞭。刁三万站在马车上,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摇晃着长长的鞭杆。活像古时候驾战车的武士。马车轰轰隆隆地驶过来。差点把等候在路中央的二斗子和海九年撞倒。两人机敏地一跳,蹦到路边的草地上了。
  “干爹!”
  二斗子喊了一声,两个人追着尘土奔跑起来。马车上的蹇家兄弟把九年和二斗子拽上了车。马车拐过柳树林的时候,七哥站在道路的中间喊:“九叔!二斗子叔!把我带上……我也要到城里去拣洋落。”
  海九年和二斗子同时伸出手,他俩每人抓住七哥的一只手,马车飞奔着,在那一瞬间,七哥身体就像风筝似的飞起来被拉上了马车。刁三万头也不回扬起鞭子在拉车的辕马头顶上抽出一个响,“驾——”
  于是马车跑得更快了。
  ……
  归化城。热闹的街景勾起海九年的回忆。他想起头一次走进归化城时的情形……沿着扎达海河的两岸,在那宽阔的河滩地上一溜排开的是归化人称作“桥”的各种市场:牛桥、驼桥、马桥、羊桥、草桥……把一条扎达海河弄得热闹非常。一群群等待出售的牛、羊、驼、马都麇集在河滩地上,牛哞马嘶羊咩驼哦此起彼伏,桥牙子们的叫卖声、招徕声与牲畜们的叫声汇成了一片。正是过秋膘的繁忙季节,忙碌的商人们匆匆走着都带着小跑;一列列骆驼载着货物拥挤在街道两边,在等待着验货卸货。街道上这里那里走不出几步便被拥塞的驼队所阻隔。骆驼身上散发出来的腥臊气和它们排泄的屎尿的酸腐气味混合在一起;充斥在空气当中。这一切都使海九年觉得熟悉得有点心痛,心里是痒痒的猫抓似的感觉。
  归化城北门内大北街,万记毛毡店门前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几个神情沮丧的伙计出出进进地忙碌着,把一卷卷的毛毡和地毯堆到门前的马路上。围观的人把道路都堵塞了。
  先是刺鼻子的燎毛味逐渐飘荡开来,接着浓烟就翻滚着升腾起来。不知是因为惊讶还是兴奋,人群突然吆喝起来。嗷嗷的号叫声把很远地方的人全都吸引来了。
  神情沮丧的李掌柜像一尊木雕似的站在店铺门前。
  外圈的人首先是看到一阵浓烟冒起来,并没有火光,接着是刺鼻子的燎毛味飘荡开来,所有的人都闻到了。
  还没等海九年和二斗子钻进人群,就见刁三万腋下夹着一卷羊毛毡从人群中挤出来。
  看见海九年和二斗子。刁三万兴冲冲地说:“先下手为强!”
  海九年看见刁三万的脸上横着抹了一道黑灰。模样显得非常古怪和滑稽,但很是兴奋。嘴里不停地嘟囔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人影。
  海九年和二斗子相互保护着,一连推倒好几个人。挤进人群里面去了。
  抢夺羊毛毡的人们的疯狂情绪压倒了一切。叫喊声、咒骂声此起彼伏,也不知道是谁的脚被人踩着了嗷嗷地尖叫起来,声音像怪鸟似的,没有人理睬他。有人在混乱中叫喊着李掌柜的名字。似乎是想要制止这场混抢——“李贵发——你不要这样!你发疯了吗?”
  海九年看着看着就觉得自己的头皮直发麻,头发一个根地竖起来了!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个狼狈不堪的人正是他的恩人李掌柜!是当年他人大盛魁时的保荐人!他像一个炮弹似的弹起来冲进了人群。左推右搡,从人们手里抢夺那些毛毡和毛毯。一会儿又脱下自己的衣服去扑火。他徒劳无功地扑打火苗,火势却是越扑越旺。也不知怎的,海九年和一个汉子扭打起来。
  “放下!”海九年死死地抓住一捆毛毡不肯松手。“不能哄抢东西。”
  “你狗拿耗子,滚开!”
  “哎哟!”
  有人重重地撞在了海九年的腰眼上,疼得他眼睛直冒金星。
  “……你们这是落井下石,你们不是在抢东西你们是在抢李掌柜的命!是杀人犯!”
  “哈哈哈……你才是杀人犯呢,你回头看看,李掌柜就站在那儿呢,他在看着呢。”
  结果扭打起来,海九年把抢夺下来的毛毡放回到店铺门前。这时候有一个汉子趁他没注意从后面袭击了他,有人挥动着一根别车轴的木棒打在了海九年的后脑勺上,海九年像一根柔软的面条似的倒在地上。
  “哇啊!”
  骚乱由于海九年的倒下而升级。冲过来解救海九年的二斗子第一个卷入了殴斗,小个子的驼夫施展了自己的武功,用一套组合拳一连打倒三个哄抢的汉子。
  “大家不要抢!”
  “散开!”
  但是无论谁的喊叫的声音一点效果也没有,哄抢不但没有停止,反而使速度更加快了。一场抢劫在一片喧嚣中很快就完成了。已经烧着的和完好无损的毛毡和地毯在很短的时间里被一抢而光。之后人群散了,万记毡毯店铺前的马路上便只留下一小撮黑色的灰烬还在冒着青烟。许多因为晚来而没有收获的人不甘心地看着一堆黑色的冒烟的灰烬。
  李掌柜和他的伙计垂手立在店铺门前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屡青烟发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全都是蜡人呢。
  二斗子费尽力气把满头满脸都是鲜血的海九年拖到一个角落。二斗子从临近的一家店铺借了一个脸盆,打了水给海九年把头上、脸上的血迹清洗了。扯破自己的上衣给海九年受伤的脑袋包扎好。
  “你是吃了疯狗肉了还是怎么的?”海九年刚刚醒转过来,二斗子就骂起来,“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和人家打架?”
  “他们哄抢李掌柜的店铺。”
  “那是李掌柜愿意的!”
  “你知道李掌柜他为什么这样做吗?”
  “我才不管那么多呢。”二斗子甩了甩衣服,问海九年,“你这会儿感觉怎么样?要是没事我就去宝局房耍了。”
  “我没事。”海九年朝二斗子摆摆手,“你去耍吧。”
  看着二斗子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海九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心想,李掌柜的事跟二斗子是说不清楚的。现在要紧的是李掌柜的生命危在旦夕,他要救李掌柜的性命!海九年差不多是跑着返回万记毛毡店的。夜阑人静,万记毛毡店的门前空无一人,只有店门前的马路上一堆灰烬还在冒着细屡的青烟。从相邻店铺掌柜的嘴里海九年打听到,李掌柜是到大盛魁城柜去了。
  夜里,月亮升上来的时候归化城安静下来了。这份安静与白天的喧嚣与疯狂形成鲜明的反差,寂静得让人心里发慌。月光下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悄无声息地走向大盛魁城柜。月亮照着街道,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是海九年。
  越是靠近大盛魁城柜大门,海九年的脚步越是迟疑。
  大盛魁总号门前,大门已经关闭,挂在门头的两只灯笼仍然亮着。幽暗的灯光照耀着,灯光在大门上反射出一束束光亮,九年躲在不远处的墙角,眼前再也熟悉不过的景象把他的心刺痛了。他知道包了铁皮的大门上钉着包头的大铁钉。那亮光全都是铜制的钉峁反射出来的。那些铁钉上曾经无数次留下他的手印。他清楚地记得进入大盛魁最初的日子里,他曾经一连有三个月做大门守卫的工作,从那时起他就经常抚摸那些钉在大门上的大铁钉的铜帽。那些铁钉的铜帽每一个都有他的手巴掌大。每到晚上子时守更的人敲响梆子,他就会听到幽深的鼓声从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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