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大盛魁商号 二

作者:邓九刚



事的地方,在公堂上不便说的话,不便做的事。便都在这里悄然完成了。
  随着一阵沙沙的脚步声走近,院门打开了,出现在项怀义面前的正是路涣涣。项怀义随着路涣涣走进院子,绕过照壁径直来到正房子跟前,还未等路涣涣言声就听见从屋子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是怀义来了?”
  路涣涣轻声说道:“大人,正是项先生!”
  只听张道台说:“让他进来吧。”
  还没有进门呢。项怀义就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他踏进门槛。看见张道台正躺在炕上抽大烟呢。
  张道台吸足一口烟后把烟枪递给路涣涣。另一只手接过项怀义递给他的信封。张道台脸上现出了不耐烦的表情。一边从信封内抽出信瓤一边问:“是买卖城来的紧急公文吗?是又出了什么乱子了吗?”
  “不是,”项怀义回答,“是大盛魁送来的请柬。”
  “哼!”张道台鼻子里哼哼着表示着自己的不满:“大盛魁又闹什么花招?”
  “不清楚。”
  “不管他,既然是大盛魁的事,我就不能推辞,去吧!”张道台把请柬丢在一边重新拾起烟枪吸着。把一口烟深深地吸入肚子里。然后问,“没有什么别的消息吧?”
  “就是铸银的事儿。”
  “你是说大盛魁在北京理藩院活动争取铸银权力的事吗?”
  “是!”
  “我知道。王大掌柜为这事往理藩院跑了不是一次两次了,算是下了大本钱了!”
  “听说是给恭亲王送了纯金铸成的金牛。”
  “是给恭亲王的生日贺礼,恭亲王属牛。”
  “不管下多大本钱也是合算的事。把铸银的权力拿到手就是代表朝廷做事了!”
  “那是。”
  不过我听说俄国商人在喀尔喀折腾得很凶,不少地盘的生意已经被俄罗斯人给抢过去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不平静啊!英国人也在动驼道的脑筋。”
  “听说了。不过大盛魁在草原上有百年以上的根基,基础深厚。俄国人轻易动摇不了。”
  “对!大盛魁不是胡雪岩。”
  “就算是俄国人、英国人、日本人、法国人,归化的洋人他们全都加在一起,也未必就能弄得过大盛魁。”
  “看来我们道台衙门和京帮商人还得看着大盛魁的眼色行事。”
  “我明白了。”
  项怀义退出了屋子。
  现任的归化道台张国荃可不像他的前任胡道台那样糊涂,他早就知道自己到归化来任期有限。做官的时光相对来说总是短暂的。俗话说铁打的官府流水的官,张道台是个目光远大的人。他知道自己的官总有做满日子的时候,所以他早就积极地为自己辞官后的生活铺垫后路。张国荃决定留在归化做生意了。一连待了好几年他认定归化是一个滞金纳银的好地方。张国荃看好了,他也要做驼道生意!也要做俄蒙的生意!他要做归化人所说的“长着三条舌头的商人”,他要过挣钱无数的生活!
  张道台有他的优势,早年间张国荃曾经在通州做过漕运仓库郎,在漕运方面人头很熟。要说搞驼运他不行,但是要说搞漕运,那肯定是张国荃的强项。他计算过了,倘若他来做,就会水陆联运节省不少运费。
  张国荃注意到了英国人的和记洋行十几年前就开始在归化地方做皮毛生意了。大家都知道“和记”最早在上海登陆,其分号开遍了大清国一十三省,根基雄厚。他要是做这一行不会比英国人差。
  但是现在张国荃头顶上还有四品官帽压着,所以计划也还只是计划而已,他得在其位谋其政。但是在位是在位,张道台的心境与刚上任时已大不相同。做事为人不再像过去那样小心谨慎。所以在道台衙门便经常看不到他的影子了。张国荃如今算是想明白了,不但官场上的事做得活络,而且插手了生意场上的事情。
  其实张国荃早就有打算。他来归化的第二年就把自己的弟弟张国泰也弄了过来。张国泰到归化来不是为了做官,而是专门来做生意的。他到地方不久即在归化大南街开了一间京派买卖,字号的名称叫做“京履泰”。京履泰专营京货,百货、副食不拘其格。有张道台做后台,有京履泰带头。没有几年的工夫,京庄商号就像雨后春笋般地在归化城迅速发展起来,成为归化城继山西商帮之后又一股不可小觑的商业势力。谁都知道。京帮商人的头面人物是张国泰。其精神领袖则是道台衙署的张国荃。
  张国泰的京履泰差不多是和俄罗斯、英国、德国等洋商前后脚进入归化城的。短短的时间内这座塞上著名的商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归化早已不是过去的归化。洋商的大量涌入,改变了归化旧有的格局。首先是坐商、零售商的市场被洋商占去不少。就算是通司商行的买卖也不是归化商人的一统天下了。俄国人伊万的公司进驻归化,这个精明的俄罗斯商人依靠自己的坚韧与技巧终于把他的两只脚稳稳地站在了归化的土地上。他在大南街的有利位置开设了三间门脸的铺面。专门经营俄罗斯商品,色彩鲜艳的哈喇、俄罗斯标布、上等的皮毛吸引着归化的消费者。进入归化城的北门从大北街到大南街。洋商开设的买卖差不多已经连成片了。大街上随处都能够看到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在走动。
  
  3、“当大事”者举大义
  卯时,道台专用的四抬蓝色布幔的轿子就把张道台舁到了大盛魁总号。
  在迎宾的小伙计引领下,张道台一走进大盛魁前院就被盛大的场面惊呆了。只见宽敞的大院里早已挤满了人。黑压压的穿蓝布褂的人是字号内的伙计和掌柜,整整齐齐地站着,头顶的瓜壳帽子上都敷一块白布,每个人的腰间还系着麻绳。伙计们的前面是穿袈裟的僧人,一个个合手闭目在彩色的蒲垫上端坐着,法鼓和法号手横着站在屋前的空地上。巨大的白色横联在屋檐下挂着。上书颜体大字:海仲臣先生千古!东西厢房的屋檐下、阁楼楼梯上到处都挂着白色的挽联。挽联的落款据有天义德商号、元盛德商号、耆老商会、小三号、万驼社、羊马社、毡靴社,还有洋行中的西伯利亚公司。英国人开的和记洋行等。其中一幅特刺眼,张道台仔细观看着,落款处竟然签着他的大名——张国荃!
  碍于情面又不便问。只好咽下吐沫忍着。扭头看看,只见一位年长的喇嘛盘腿坐在垫上手捻佛珠呢呢喃喃地在念经。甚是眼熟。仔细一看。竟然是大召的住持达喇嘛!在诵经喇嘛的后排站着大盛魁商号的掌柜和王、张、史三姓财东;各家商号的掌柜,各家行社的主事人,还有高鼻子卷头发的洋人,都是些张道台熟悉的面孔。一个个表情悲戚。拿哀伤的目光看着张道台。
  诵经声伴着法鼓、锣嚓齐鸣。震得脚下的地皮都直颤。屋檐下、廊柱上、旗杆上、巨大的货垛子上……到处都挂着、贴着白色的挽联。
  张道台眼前浮现出海仲臣那僵棍似的尸首在城头的木杆上悠来晃去,长发披散着,上面挂满冰霜……他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大人,这边请!”
  引领的小伙计一连说了好几遍,张道台方才听见,他一边走一边看甬道两边的景致。
  白色的幛联垂挂着,数不清有多少层,里里外外密密匝匝,人就在幛联之间穿行。
  大掌柜王廷相身穿重孝在内院门口站着,亲自迎住了张道台:“张大人,请上座!”
  张道台却不肯就坐,他拉住王廷相的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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