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大盛魁商号 二

作者:邓九刚



们迎进了村子,几只狗像暗色的影子似的从村子里飘出来,它们扑向杏儿和张婶。这些狗很快就安静下来了,它们灵敏的鼻子闻到了人身上熟悉的气味,几只狗摇着尾巴跟在张婶、杏儿的身后返回了村子。
  走进村口不久杏儿叫了张婶一声,她拿手指着前面对张婶说:“张婶,你看,我家院门前有个黑影。”
  “你别吓唬人……”张婶紧紧地抓住了杏儿的手腕。
  过了一会儿张婶笑了,她说:“我可知道了,我猜出来了,那是你婆婆在等你回来呢。”
  杏儿定了定神看清楚了,她长出了一口气把手按到胸脯上了,“我还当是什么人呢。吓得我这会儿心还一个劲儿乱跳呢。”
  杏儿扯了扯张婶的袖子,两人又走起来。还远远地呢,杏儿就听见婆婆在喊:“是杏儿回来了吗?”
  “娘!”
  杏儿跑起来了。
  就在院子门口杏儿兴冲冲地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婆婆。婆婆听着,牙齿咬得咯嘣嘣响,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亮光一句话也不说。听着。
  杏儿说:“咱回屋里吧,娘。”
  杏儿说着伸手去扶婆婆,但是婆婆把手一甩推了她一下自己走回屋子里了。婆婆在屋子里、在堂屋的地上走来走去,杏儿看见婆婆嘴角绷得紧紧的,两只眼睛发着亮光。后来婆婆把拐杖在地上使劲敦着,终于说话了:“孽障!俺就知道他还活着呢!俺这条老命在他身上拴着呢!俺等着他,多会儿他不回来俺多会儿不死!就是俺死了。埋在地底下,俺的眼睛也大睁着呢,俺要看着他!”
  “你别咒自己。娘!”杏儿满脸是泪哭地说着,“你也别咒海子,今天终于有了海子的好消息,这是咱娘俩的喜讯,咱该高兴才对呢。”
  “俺高兴!俺高兴……”
  古海娘咬牙切齿地说着,终于安静下了。杏儿怀着既担心又兴奋的心情,守在婆婆的身边。直到婆婆睡熟了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杏儿接着在地里割麦子,休息的时候婆婆给杏儿送饭来了。远远地看见古海娘走路的样子,张婶对杏儿说:“你看,你婆婆走起路来多有力,走得又快。”
  “是哩,你说怪不怪,我婆婆这两年反倒显得年轻了。”杏儿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婆婆的身影,“海子刚出事的时候,那段日子我真是担心,公公也疯了。”
  “说起来也是的。你看你婆婆现在身体多结实,一年四季连个头疼脑热的事也没有呢。”
  “我也正奇怪呢。”
  “其实也不奇怪,”张婶说,“我还不一样。苦命的女人再没有个好身体那还咋个活法。”
  古海娘走来了,把一个陶罐放在地上说:“她张婶跟我们一起吃饭吧。”
  “我自己带着饭呢。”张婶起身站起来,“我去拿我的饭咱们一块吃。”
  张婶刚要走胳膊便被古海娘有力的手抓住了,古海娘说:“你别介,今这个日子不同寻常哩,俺心里高兴做了点顺口的饭食,咱娘仨个一起吃。”
  张婶还要忸怩,古海娘把脸板起来,口气严厉地说道:“你这是做甚。这么和我们见外啊。咱俩家打邻居都多少年了还分你我吗?再说了,我家海子连出世的时候都是你接的生呢。一起吃顿饭还不应该啊。”
  张婶不坚持了,重新靠着麦堆坐下来。古海娘把陶罐打开给每个人的碗里盛了菜,今日的午餐是白斩鸡和馒头。
  “咋的,海子他娘,”张婶说,“你舍得杀一只鸡吃了?”
  “舍得。我家海子有了消息这是大喜的事情,别说是杀一只鸡,就是把我腿上的肉挖下来炒着吃我也乐意。”
  “看娘说的。话有多狠。”
  张婶说,“你这鸡是谁替你宰的?”
  “我自个儿宰的。”
  “真的?”杏儿叫道。“以往别人宰鸡娘可是连看也不敢看的啊。”
  “以往是以往,如今是如今。世事在变,人也得跟着变。不然你就活不成。”
  三个人一边吃一边聊。张婶说:“说起海子的事来。昨个晚上俺高兴得一夜没睡着觉。”
  “哪还有一夜的工夫让你高兴呢,”杏儿说。“咋晚上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后半夜了。”
  “说也是呢,我躺下没一会儿就听见鸡叫呢,人的心里一有了高兴事,精神头也就来了,你看昨晚跑了大半夜才回来,早上起来就没觉得身上累。”
  杏儿看见婆婆的脸上出现了一阵笑意,这是她很长时间以来没有见过的了。婆婆挺直着上身吃饭的姿势给杏儿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一边嚼着馒头一边与张婶说话,那样子好像是她从来也没有遭到过生活给她的打击似的。
  
  4、海掌柜荣归故里
  护送海仲臣的灵柩的车队出归化城的南门,一路朝南而去。经土默特走了八天,到达著名的杀虎口镇。这里既是走西口的山西人离开故土的最后一站,也是大盛魁三个创始人之一张杰的故里。杀虎口人对大盛魁崇拜非常,甚至达到迷信的程度,而且大盛魁在杀虎口还有一个业务十分活跃的分支机构,岂能轻易通过?
  运送海掌柜灵柩的车队连个影子还没有见呢,杀虎口城里城外的戏台上,山西梆子就唱了三天了。首先是张财东的家人。大盛魁的在职掌柜、伙计的家人。那些未来之星,那些大盛魁的崇拜者、追随者、看热闹的人,都早在车队到达之前就等候在大路上,十里八乡数以千计的农民也出来看热闹。不少大人都带着孩子,他们希望自己的后代能够像大盛魁的掌柜一样。杀虎口简直可以说是闹翻了天!
  终于迎来了护送队伍。车队最前面是开路的马队,八骑八乘,随后是牛车三辆,为首的就是装载了海仲臣灵柩的牛车。由五头牛拉着。后面两辆牛车上装满了各种纸扎的房子、动物、元宝等冥物。紧跟在牛车后面的是马车队,共有十八辆。拉车的牛和马匹都像是睡着觉似的摇晃着身子挪动。
  “海掌柜!醒醒吧,你终于回到家乡了!你荣归故里啦!”
  海掌柜的家人——准确地说应该是家属代表,一个个披麻戴孝,守候在道路边。他们是提前半个月从晋中出发。早在两天前就赶到杀虎口等候了的。杀虎口高耸的城墙上挂满着腐朽的烂草和幽绿的苔藓,散发着梦游似的气味。
  人群沉默着,用肃静表达对死者的尊敬和哀悼。许多双哀伤的眼睛里都放射出崇敬的内容。
  清晰的声音回荡在人群的头顶:“海仲臣海掌柜!我们送你回家啦!”
  赶车人的皮鞭在空中抽打出响亮的声音,那皮鞭的鞭梢很熟练地带在了棺木前一只尾巴华丽的公鸡身上。那公鸡被迫地跳起来,咯咯咯咯地鸣叫着。这是喊魂的公鸡,同时象征着精力旺盛、生机勃勃和生命不息。
  激动的人群跟着海仲臣灵柩的车队,缓缓地向前挪动。有的人向天空抛撒纸剪的白色冥钱,那些冥钱就像是雪花从半空中飘飘摇摇地落下。
  运送灵柩的车队时走时停。
  再说小南顺村,几天来,不断有关于运送海仲臣灵柩车队的消息传回来,使小南顺人心里是惶惶的又兴奋得很。
  杏儿在听到海掌柜魂归故里的消息的当天,就兴致勃勃地去找张婶。
  “海掌柜的灵柩就要归来了!我们去看吗?”
  “那还用说!傻话,现在就走。”张婶毫不犹豫地回答。
  “可是,还不知道车队现在到了哪里。”
  “我以为车队已经到了呢。”
  杏儿笑道,“看把你急的,好像那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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