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不要相信任何人

作者:〔美国〕格雷格·安德鲁·赫维茨




  我没有投票。
  总统候选人提名演讲的当晚,我的老熟人安德鲁•比尔顿打来电话表示他的感激,并评价我是一位爱国人士。而我的结论愈发明晰:他仍然是一个平庸的人和一位更差劲的总统。你作为一名有责任感的选民应该去选谁?一位是不加思考就对顽固派的意见表示赞同,另一位是虚伪地赞同你的观点,然后仍然按照自己的意志去改变这个国家和世界,把你当成傻瓜或伪君子——你到底会选谁?在大多数情况下,似乎,他们是我们唯一的选择。我不知道答案是什么。看着这个庞大的国家,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否还能再去做一次同样的事情?我只知道我做了什么。有人告诉我说:你做的事情是作为一个正直的公民应该去做的。
  总统竞选结束几周后,卡鲁瑟被起诉了。他和谋杀犯之间的联系虽然不很明确,但是通过实验室测试和DNA分析就可以得知肯定和他有关系。这件事的确提醒了每一个人:我们处在一个没有英雄的时代。也许这是一件好事。
  卡鲁瑟被带走的时候,手铐在他那件五千美元的西装衣袖下闪闪发光。“这是个骇人听闻的事件。”他说,“我期望能够驳回对我的所有指控。我与这件事毫无关联!”但我在一则简报上看到,出法院大楼后不久,他就举起铐住的手腕,哆哆嗦嗦地把烟放到唇边。那些指控越来越多,从谋杀,到毁灭证据,到妨碍司法公正,直到那个最新罪名:伪证罪。
  琼没有出现在庭审现场,有传言说她已申请离婚。
  威特尔上周死于阿尔塔米拉。在太平间的黑白照片上,他就像个无家可归的人。他那整洁的,20世纪50年代的发型弄得乱七八糟。沾满尘土的黑脸。他是在港口无业游民的栖身处睡觉的时候被人用螺丝刀刺伤肾脏,然后硬撑着爬到修车胎的小屋后面,流血不止而死的。
  他们冻结了他的钱。在他名下没有地址,没有存款,也没有电话号码。在刚开始几周,他就自己一个人住在韦拉克鲁斯的一家汽车旅馆里,染上了龙舌兰蠕虫病和性病,用光了身上所有的钱。我知道他晚上是怎么度过的。我知道他一醒来就会尝到恐慌的滋味。我知道当他在街上经过人群的时候是怎样地看着人们的眼睛。随时等待另一只鞋子掉落。他还知道自己第二天早晨会从监狱里醒来并且以后每天早晨都是如此。一个人什么都可以没有,但隐姓埋名是最糟糕的。
  看到一个老资格的联邦特工在逃亡的两个半月内如此悲惨的结局,确实令人震惊。必须承认,我为自己一个无名少年在那么长时间里能顽强对付一切而感到自豪。
  我愿意这样想,威特尔用最简单的方式——死亡,让自己解脱了。要扛起记忆的重压,接受过去,然后再转身面对自己的问题将更加困难。但是我发现:这值得我去奋斗。
  我晚上又能通宵安睡了。光明磊落,毫无隐秘,需要很大的力量。
  凯丽画的弗兰克的素描显眼地挂在我客厅里破碎的石灰板墙上。我宁愿相信他在看着我,尽管我知道这不可能。我最近得知,人们期望与自己眼中的明星住在一起。问题是,他们让人看不清现实。无怪人们总想躲避现实。现实丑恶残酷。但现实也可以优美,现实也可以给人以安慰。生活中也有惊喜,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令人不开心。
  我把车停在尹杜玛家门外,坐在车上,开着收音机,想着要怎样才能表达我对她的感激。透过拉开的百叶窗,我可以看见她在厨房里忙碌。我走下车,没有熄掉引擎。她不是在为我煮饭,我也不想闯进去打扰她。
  尹杜玛的车突然在我后面停下了。原来是阿莱德罗。他跑过来,抱住我。他身上有股麝香味,肯定是尹杜玛为他选的。
  我说:“我很开心你们和好了。”
   “我们准备在周末庆祝我们认识一周年。不过我现在就要把礼物给她,因为我等不了啦。”他神气地从腰间拿出礼物盒打开。一条迷人的银色项链。他看着我。“怎么样?”
  我说:“她不会戴的。会出疹子。”
  盒子啪的一声关了起来。他转过身,用西班牙语在骂着什么。
  我说:“等等!”
  那个红色的珠宝盒还在我几周前放的地方。引擎声嗡嗡作响,收音机还开着。我坐下来,看着这只蓝宝石镶嵌的耳环。我把这个盒子递给阿莱德罗。他打开盒子,吹了声口哨,“这只蓝宝石看上去真美!”
   “是的,”我说,“这是她的生辰石。”
   “见鬼,尼克。你这个情圣。”
  我把盒子塞进他手里。他跳了起来,像个小孩子一样兴奋,然后紧紧地抱住我,朝门口走去。
  我说:“卡普拉戏院。”
  他停下来。
  我说:“查一下有没有复古剧场,她喜欢午夜场;对于晚餐,带她到托潘加上的第七光芒餐厅。这家餐厅里都是有机食物,他们有足够的素菜。找一张沿小河的桌子,那儿可以听见蛙鸣,甚至可以看见一匹郊狼。码头就在附近。然后出去走走。天凉了,所以给她买副手套,给她个惊喜。”
  “可是,你已经带她去过这些地方了。”
  “没有,”我说,“我从来没有过。”
  他安下心来,给我个大大咧咧的笑,然后马上离开。我俩之间达成了某种谅解。他点点头,朝里面走去。
  阿莱德罗出现在厨房,他从后面抱住尹杜玛。她转过身,看到珠宝盒很是惊喜。她打开盒子,非常开心,亮出那口迷人的白牙。她亲了他一下,拿起耳环,戴了起来。我即使站在远处,也能看见耳环正像是我想象中的那样,衬出她黝黑的肤色。一曲旋律在耳畔回响,我跃上车,开走了。
  
  第50章
  
  我在一栋白房子前将车靠右停了下来。副驾驶的座位上,一只棕色纸袋里塞满了来自“健康食品店”的水果。我没有下车,时间已经到了8点,天也黑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力去拉车门把手。
  史蒂夫开了门,然后我们握了握手,说了几句话。随后凯丽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她似乎对我带来的东西十分惊讶。“噢,天哪!看看你带来了什么!”
  史蒂夫往厨房里的桌边一坐,拿出一瓶红酒和两只酒杯,往酒杯里倒酒。艾米丽坐在桌子旁边翻着字典。我们还没来得及和她打声招呼,她就起身上了楼。
  凯丽打开袋子,夸奖着里面的商品。史蒂夫这时倚着冰箱,小口地抿着杯子里的红酒,眼神有些恍惚。
  凯丽走过去,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她没事的。”
  史蒂夫说:“我要上去看看。”
  我说: “为什么不让我去呢?”
  史蒂夫看了看我,我看不懂他是什么表情。他耸了耸肩示意我可以去试试。于是我健步走上了楼梯,耳边听见凯丽在下面嘀咕着什么。她看上去很高兴,那种感觉就像她第一次约会一般。这似乎在告诉我,只要努力,一切就不难。
  艾米丽房门上的名字后面几个乱七八糟的字母已经被她弄掉了,只剩下了“Em”两个字母还残留在上面。门上还可以清晰地看出另外三个字母消失后留下的胶水滴的痕迹。
  我敲了敲门。
   “爸,走开!”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我是尼克。”
   “哦,有什么事?”
   “你先让我进来。”
   “好吧。”她答应了,但听上去不是很高兴。我走进了房间。她坐在床上,下巴抵着膝盖,倚着墙,手里的书落在脚背上。不知道她那样坐着是否真能看到书,但是她的目光似乎全集中在上面了。她脸上栗色和淡黄色的细纹已经退去,整个脸白得像面糊一样。在我看来,她比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要年轻。房间里的电视打开着,上面拖了两只游戏机手柄。电视上游戏“太空侵略者”正在等待中。
  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书本。她慢慢说道:“我只欣赏你一点,那就是你不喜欢他们。”我点了点头,不过这看上去没有必要,因为她并没有抬头看我。我站在那儿,不知道该往下说什么。
  我朝电视机那里走了一步,重重地坐了下来,然后拿起了游戏机手柄。艾米丽的眼睛从她的膝盖上方看着我。
  一局游戏结束后,我又开始了另一局。这次一开始不错,我连续过了好几关,直到被一些接连出现的飞船击败我才停了下来。这时屏幕上闪现出字幕:“玩家二准备。”
  我想到刚搬到弗兰克家的那天晚上,弗兰克敲我门的事情,想到他是怎么进来,然后向我致意的。还没等我反应,我的嘴里就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他的话:“你有什么忌讳吗?”
  她又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书本上,接着沉默了好长时间。我想她不会再回答我的问题了。不过我还是静静地坐着,等待着。最后,她终于清了清喉咙:“在我身边的时候,请你不要老是装得很神秘,故作殷勤,也不要跟着他们一块儿对付我,更不要每次说话时都把我当个小孩一样。”她的眼睛湿润了,不敢抬头看我。
  我转身对着屏幕,回答说:“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艾米丽这才放下手中的书,走到我的身旁。她拿起了游戏机手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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