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不要相信任何人

作者:〔美国〕格雷格·安德鲁·赫维茨




  “露出头的钉子要锤回去。”我说。
   他那标志性的绿色眼睛紧盯着我,“你很像你的继父。”
  “因为这是他爱说的话。”
  “也许我搞政治太久了。无所求的人让我紧张。”
  “对不起。我并非有意要让你紧张。”
  “天啊,也许我能从你身上学到点什么。”卡鲁瑟微笑着,“弗兰克•杜朗特,真是一个悲剧。”他的眼睛里闪烁着记忆的光芒,“在他出事前一年,我们在金尼总统的农场里一起过新年。晚餐过后,总统端了一杯波特酒过来敬弗兰克——我的意思是他不是差人送来,而是亲自端来的。当时弗兰克正在工作,所以他礼貌地谢绝了。总统有点不高兴,但是弗兰克很执着。这种场面并不让人愉快。最终金尼总统说,‘特工杜朗特先生,我知道你在工作,但这只是半杯酒而已。’弗兰克说,‘当树枝弯曲时,树干也会随之折腰的。’”
  我微笑着,感觉胸口又被揪住了一样。
  卡鲁瑟说,“他话不多,但他说的话很有哲理。”
  我别过脸去,他看不见我脸上反映出的情绪。“弗兰克对你赞赏有加。”我说。
  卡鲁瑟亲切地点点头,他是一个习惯于别人恭维的人,我不太明白弗兰克的评价对他而言会有多大的分量。他站起来和我握手,“我希望还能见到你,尼克。”
   “很高兴见到你,参议员先生。”
  出门时,我回过头看到卡鲁瑟回到窗口,灯光映出他的侧影,他再次陷入沉思或是苦恼之中。
  第 10 章
  
  尽管我已是中学毕业班的学生,但我还是像个8岁孩子一样颤抖着。首先,那辆车就在窗外。其次,电话里那个粗哑的声音,隐隐透出对凯丽的威胁。我只有出去见那个专程来找我的人了。
  我贴着门边走了出去。夜凉如水。一看到那辆黑色轿车,我就想转身离开。但我立刻想到凯丽,于是迫使自己不要逃跑,不要哆嗦,不要放慢脚步。我居然能感受到身体每个部位的存在——我的胳膊在不自然地摆动,我的脚在哆嗦,我还缩着脖子。
  当我离车不到5英尺时,车后门砰的一声打开了。仅有几英寸了。门把手冰凉刺骨。我上了车。两个男人坐在我前面,他们的年纪在45岁左右,理着齐刷刷的小平头。车里弥漫着一股皮革的味道。
  坐在司机旁边的那个人转过身,用手有力地抓住座椅。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甚至都让我听不清自己的声音。“我来了,”我说,“请放过我妈妈!”
  司机比较瘦。他笑了笑,“我想,你误会了。我们没有威胁你妈妈。我们不想把她牵扯进来。你也不想,是吧?”他的声音——就是我在电话里听到的。
   他把车子驶离路边。我由于害怕不敢问我们这是去哪里。他们在听收音机。收音机里正在闲聊大学生的课余活动。
  我们的车开往市中心的方向。我猜想我可能在哪儿被枪杀,然后尸体从高速公路上被丢下。我用仅有的一点力气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对上帝发誓。”
   那个大块头的人说,“收音机太吵了,是吧?”然后开始调频道。
   我们停在一幢气势恢弘的、具有未来派风格的灰色建筑前,里面有数不清的楼层、阳台还有小窗户。“瘦子”说,“下车。”
  但车内没有门把手。“瘦子”绕过来把我猛拉到人行道上。一个标志牌上写着“大都市感化中心”。我曾从弗兰克那里得知,这是一家联邦机构。我腿软了。那个大块头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推了进去。在守卫处,“瘦子”从他夹克口袋里掏出几张折好的文件递给对方,“我们有授权。”
  守卫点点头。他点头的方式——很谦恭——又增加了我的焦虑。
  他向两个人挥了挥手,之后我们进了电梯,又穿过漆黑的走廊,我看到身边经过的人都戴着脚镣。他们带我拍了照,取了我的指纹,然后将我关进审讯室。我坐在椅子上,忍住不哭。他们围坐在我身边。
  “瘦子”用脚轻轻跺在水泥地上,而后停住,“我们是知道的。”
  我干咽了两下,“你们知道什么?”
   “弗兰克身上发生了什么。”他看着我,一边用拇指指甲剔牙,“你杀了他。”
  我说不出话来。
   “除非……”那个大块头反过身来坐到另一把椅子上,“除非你不再让你的母亲难过。你看,弗兰克被盗贼杀了。事情就是这样。如果不是,那么他就是被你杀了。”他钩住手枪,绕过椅背把它装进证物袋里。弗兰克的格洛克手枪,上面还留有血迹。我从没看他带过枪,那把枪就那么神奇地出现了,“上面是你的指纹。”
  “瘦子”远远地斜靠在墙上,“你能想象吗?毕竟弗兰克为你做了那么多,他接纳了你,视你如己出。”
  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滚热。我的声音变得沙哑,“我没做过!”
   “那么,我猜是那个贼杀了他。”
  “瘦子”摇摇头示意。两个人都站起来出去了。就留我在那里。
  我在那里等待,度日如年。
  他们回来放我出去。我走在那条水泥走廊里,墙上全是水珠。我们走到一扇巨大的铁栅栏门前。那头是被囚的人呆的地方。肤色苍白、身上还有刺青的魁梧男人们在做俯卧撑。墨西哥人在那团浓重的烟雾里争吵着什么。黑人的脑袋上系着很大的手帕。我从没感觉自己如此渺小、如此年幼。
  “大块头”把手放在门的一条栏杆上,“想在这儿呆一晚上思考问题吗?”
  我摇头,擦擦鼻子。
  他们带着我走到大街上。在轿车后座,我哭起来,但尽量使自己不发出声音。我们不是回格兰岱尔,而是去洛杉矶机场。“瘦子”将车停在一号候机大厅外。“大块头”递给我一张碎纸片,然后拨通车载电话,将话筒递给我。
  “读。”他说。
  我的喉咙发不出声来,但我用尽力气要出声。凯丽家的录音电话说完“请留言”后,我就照着纸读,“我知道我应该为弗兰克的死负责。我不清楚每天该如何面对你。我很抱歉。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最糟糕的就是他们说对了。
  “大块头”把一只信封放进我的口袋。那里面是几千美元的旅行支票。我感到自己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我曾想加州大学会为我提供经济援助。我想过棒球队。我想我还会有这些机会。
   他说,“你不要和任何人说起这些。永远不要。否则我们会知道的。我们会知道你和谁说了。下一次,我们可不会这么客气。不论是对你,还是对你母亲。切记!”
  我说,“我会的。”
   “你走吧。越久越好。懂吗?”
   我点点头。
   “如果买票时他们要求你写监护人,”他指着信封上的一个电话号码。“你还有两天就要过18岁生日了。48小时。”
   我自己都忘了。
   他用手指敲了敲鼻子,发出轻轻的响声。“到他们查出你是失踪人口时,你已经是成人了。”
  的确,我现在就已经是失踪人口了。
  我的胃在翻腾,我抓着信封走了出去。汽车在鸣笛。管理员在检票。人们互相拥抱着说再见。我晕晕乎乎地走进候机大厅,玻璃门叭的响了一声之后就关上了。
  
  第11章
  
  见完卡鲁瑟,我回到家,换下那件从医院礼品店里买的T恤衫,直奔洛杉矶第一联合银行。银行位于蒙大拿街,夹在一家手工肥皂商店和一家饮料店之间。
  我排队等候,把我藏在鞋里的黄铜钥匙拔出来。还没有轮到我时,我一直把钥匙紧握在手心里。监控摄像头让我汗如雨下。紧急出口设在借款台后面——如果我跳过绳索,就有可能在几秒钟之内进入紧急出口。我的妄想症又犯了,如此真实,但是你又不敢相信,我平静的生活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我的继父刚去世,我妈妈在他遗物中找到了这把钥匙。我们怎么知道这把钥匙是哪一家银行的?”
  银行柜员拉下眼镜,朝我看过来,她接过查理的钥匙,在手心里仔细研究。
  “依我看,这不像是银行保险柜的钥匙。”她把我的失望归咎于贪婪,“哦,亲爱的,即便是,我想盒子里所放的也应该是你妈妈想要的东西。你也许会对别人锁起来的东西感到好奇,但那些东西大多数都是令人感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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