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不要相信任何人

作者:〔美国〕格雷格·安德鲁·赫维茨




  “你救了我的命。”我的声音很低、很哑。
   我翻了翻箱子,找了件稍微正常点的黑色T恤,上面有灰色的字母。正当我拿出来时,警笛声从远处传来,然后警车呼啸而过,最后声音消失了。我下意识地压低了肩膀。
   荷马说:“我曾试图帮你去找那些参加过越战的人,但那里的管理员并不乐意帮助我,而且是个笨蛋。”他厌世地点点头。
  “谢谢你!”我说,“我已经得到我需要的名字了。”
  “我们去海滩,在那里等到夜深人静。太平洋海岸公路下面的那些隧道并不在加州警察的巡逻范围之内,所以警察不会检查的。而且他们到那儿也很困难,因为要把车停得很远。”
   我们沿着一条迂回的路线到了圣比森得的北部,那里的街是直接伸向海平面的。荷马带着我跑下水泥台阶,然后我们就到了那个安全的隧道里。这里很潮湿,也很寂静,静得出奇,我们每迈出一步都会有数不清的回声。空气并不新鲜,夹杂着腥臭味。荷马咳嗽着,那声音在隧道里传播,然后有风吹过,将声音吹散。他挽住我的胳膊,我们在中途停了下来,靠在曲形的墙壁上休息。一个戴着镜框却没有镜片、衣着褴褛的男人跌跌撞撞地走过,后面跟着一个肥胖的女人,她手里拿着一把没有线的网球拍。还有一些人在议论着,开着玩笑,玩着他们奇怪的游戏——他们是流浪一族。清风拂面,有新鲜的海洋味道。天空的那一端像是用蜡笔涂上了颜色一样,景色如此美丽。
   我转过身,对荷马说:“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他说:“记得小费啊。”
  离我们不远处,一个瘦削的老人睡在报纸上。报纸的头版头条赫然写道:投票高潮——比尔顿领先。我想起了帆布背包,想起了一连串发生的事件。夕阳西下,我们的身影渐渐拉长,映在隧道的墙上。
  我仰着头,靠在墙上。隧道里一片恶臭。有无数的目击者见证了我逃离那座着火的房子。他们可以把麦克的死归罪在我身上,就像他们已经把弗兰克的死归罪在我身上一样。
  在对面房顶上的狙击手本可以一枪打死我,但他没有,而是把微型火箭射进了前厅。塞弗早已准备好抓我了。他们计划把我安置在审讯室,就像17年前一样,用他们的新手段逼供。或者他们有了一个更不同的计划——用椅子、锁链和汽油。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两段钥匙。它们的缺口刚好重合。我说:“我们该走了。”
   荷马用鼻孔轻哼了声。“等到天黑吧,”他说,“天黑。”他拍拍我的膝盖,一种长辈式的动作。
  他点了点头,我不禁想起了查理的儿子。当时我捧着他的脑袋,看到了他脖子上的刀痕。麦克没有把他们想知道的告诉他们,现在他们需要从我这里打开缺口了。
  在隧道末端,我绝望地望向天空,太阳已经下山了,余晖也渐渐消失在夜色里。我眼前浮现出人们喧闹的影像,然后我感到眼眶湿润了。我用手捂住嘴巴,努力使自己不哭出声来。没有声音,只是眼泪顺着手指流了下来,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这不是害怕,但的确让我有种压迫感。这是一种潜在的恐惧,以及我承受不了的压力。
  我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我不想再游走在死亡的边缘。我想背着装满现金的帆布背包,登上长途汽车,到另一座城市,另一个州,丢下所有的一切。不管前方是怎样,我都会这么走下去。之前我就曾这么做过。
  但是我不知道。也许不会有人知道。
   夜已经很深了,隧道里全是自言自语和鼾声。我四处张望,摇醒荷马,“你能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带我去蒙大拿街吗?”
   “当然。”
   “怎么去?”
  “乘公交车就不会被人发现。”他打了个嗝,用手摸了摸他的胃。“我们到那儿去干什么呢?”
   那把断裂的钥匙在我紧握着的拳头里。“我需要见一个锁匠。”
  
  第31章
  
  我到的时候拉兹正好在关店门。我从阴影中走出来,抓住他的胳膊问,“你能把这两半东西合成一个吗?”我张开拳头,黄铜片不断闪烁,“我会出高价。”
   他健壮的胳膊停下动作,说,“你在搞什么,兄弟?”
  他用拇指和食指捻着胡须,让我进到店里。我把荷马留在大街上,给他买了一瓶四十度的眼镜蛇王酒,让他站在达克布兰德酒铺门口。我钱还没付,他就一口气把酒给喝光了。他自己要呆在外面,到垃圾桶里翻翻,说不定在丢弃的瓶子里还剩下一口可喝的。
   拉兹的店又黑又挤,因为干的大多是违法的事,所以吊灯也不开。他打开台灯,拿出钥匙短片,斜着眼睛仔细看了看,“要把钥匙重做,能够用,难度很大。我没有这种钥匙的原胚,兄弟。我告诉过你,我必须从加拿大订货。”
   “我原先并不知道我需要。”
  “是的,”他遗憾地叹了口气,“是的,到需要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要什么。我会试试看。”他粗壮的手指在装满钥匙胚的箱子里翻来翻去。“打造这种钥匙可是非法的。”
   “是,”我说,“是这样。但是我要用它来打开邮局的保管箱。”
   “这箱子和其他的一样吗?”
   “是的。”
   “在这箱子里到底放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不知道。”
   他撇撇嘴,向我靠过来,仔细地盯着我,“我在帮你,兄弟。但我为什么要帮你?我不知道这把钥匙有什么用处。也许我最好应该找警察来抓你。”
  他停顿了一下,营造出了几分戏剧效果。接着,他把断钥匙片放进台钳打磨机,校正磨齿间距,握紧把柄。“但我没有这么做。这样做才能生存。就像我的祖父。刚开始,他们让他交出猎枪。说是为了战争,兄弟。”
  他的身体向前微倾,刀头加快旋转,溅出小量金属。放好第二片断裂的钥匙,他尽力把角度磨平。火星四溅的间隙,他讲了几句简短的话,但几乎被锐利的打磨声淹没。“接着他们让我的祖父母搬迁,说是为了他们好。他们被护送上了路,像是在正式舞会上有人护送一样,翻过了安纳托利亚高原。途中,他们强奸妇女,还饿死了许多人。他们都死在臭水沟里。他们的皮肤像薄薄的一层纸附在骨头上。”
  他把钥匙在抛光器上磨光,迸出一些火花,在黑暗的店铺中亮出一道光弧,照亮了他那宽宽的、坚毅的脸庞。他没有戴护目镜。有一小会儿,他看起来像个小男孩。他摩挲着新钥匙的齿。接着他不太满意地摇摇头,把钥匙扔进垃圾桶里,又用新的钥匙胚重做。“你知道这个故事。总是一样的故事。十字军东征,世界大战,克罗地亚,苏丹,伊拉克。这就是人性啊。”
  他再次把做好的钥匙放到抛光器上,火星再次四处飞溅,照亮了一张红润的、聚精会神的脸。“在行军途中,一名农妇把我的祖父母藏在鸡舍里。为什么?我不知道。要是她被发现的话,会被砍头的。人有时候会帮助别人。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也是人性啊。”
  他背靠着吱吱嘎嘎作响的椅子,坐垫里面填充的海绵挤了出来。看着新做的钥匙,嘴唇抽动。“很抱歉,兄弟。我像是个说空话的人,说要帮忙却帮不上。把两段还原成一把新钥匙,这活我干不来。没有合适的钥匙胚就做不成。我只能从加拿大订购合适的钥匙胚。”
  “我没时间等了。”
  拉兹下巴托在颧骨上,眼睛下面的脸颊上浮起一条条的皱纹,安静地陷入深思。“有办法了。有办法打开邮箱了。但只有一次机会。你只有一次机会。要欺骗。你必须这么做。你会这样做吗?”
  我说:“我会的。”
   
  我走过一个街区,经过谢尔曼欧克邮局的时候,发现没有什么人装作在门外等人的样子,但考虑到他们的高科技手段,如果要刻意躲藏,我绝对是看不见他们的。汽车站在两个街区之外,正等待着载我远离人们的记忆。我绕到荷马身后,坐在一个购物中心停车场的过道旁。
   “我走了。五点咱们在公共汽车站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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