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不要相信任何人
作者:〔美国〕格雷格·安德鲁·赫维茨
门锁了,但厨房里带框的窗户却虚掩着,用力撞一下就能撞开。我爬进去,打开身后的窗户。
我走进起居室,坐在倾斜的扶手椅上,脚放在那块斑点前,那里就是弗兰克死时我抱起他的地方。我望着破碎的地毯发呆。我第一次回到这儿是开车路过的,另外的一两次是因为我太想他了,我要呼吸他曾呼吸过的空气,走他曾经走过的路。这些墙是我最美好的回忆,当然,其他东西也是。
我从椅子上滑下来,然后坐在地毯上,看地板上退色的斑点。几年过去了,斑点已经变黄,闻上去还有灰尘和腐败物的味道。我不知道房子之前的那任主人有没有注意到这里的血迹。
我把地毯弄弄平,轻轻地走到厨房。那个旧警报器上还留有被凯丽拳头砸出的裂纹,它已经不能再挂任何东西了。我又轻轻地走到客厅,发现我曾经的卧室已经被改造成了缝纫间。然后我站在高高的窗户下面,眺望着夜幕笼罩的天空。
舒适,安全。
我想起卡鲁瑟昨天下午说的话:一个错误的决定会让人遗憾终身。
我反复地问自己相同的问题。如果那晚我不接电话呢?如果我没有爬到车后座呢?
我的脚步声在小房子里似乎显得更加响亮。门上是相同的美迪高门锁。我向主卧室里看了看,完全不是我印象中的那样了。橱顶没有塞满毛衣。床头也没有散落着读了一半的书。桌上也没有一堆用木炭笔画的模糊不清的素描和白纸。我走了出去,对着前门。还是一样。窗户的装饰换了,我不知道弗兰克建立起来的安全感是否还在那儿。我拉开窗帘,猛地一阵惊慌,我本能地蹲了下来。
路边,一辆车停靠在我的车前。一个身影站在我车子驾驶座的窗边。他要么是感觉到房子里有动静,要么就是在寻找动静。他稍稍摇了摇他那椭圆形的脑袋。他在看着我。
我猛地抽回我的手,窗帘合上了。我深吸一口气。引擎响了。
然后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我的反应已经超越了恐惧,我想反抗,不管有没有胜算。17年前,也许我会在这里颤抖,但现在我冲到前门,要去和他决斗!当我跑出门廊的时候,那辆汽车已经到了拐角。它加速的声音在增大,但随着车子越走越远,那声音也越来越小。当我上了我的车后,那里只剩下蟋蟀的鸣叫,以及洒水车卖力工作的声音。我浑身都充满了干劲,但没有认出什么人来。
我已经紧张得说不出话来,立即掉头回去,关上门窗。回到车上,我从装手套的盒子里拿出一只手电筒,检查了车底盘,这是利夫曼教我的。油箱似乎也没被动过手脚。
我坐回车内,手放在方向盘上,还在颤抖着。我努力使双手平静下来。抬起头,发现挡风玻璃的雨刷上夹着一小片纸。像是洗车厂给的收据票根,但几个月来我没洗过车。
我下车,从橡胶皮底下抽出纸片。是一张在范杜大街某家冲印店取照片的收据。单独的一卷。明天中午取片。取片号和取片时间都已经写好了,名字和电话一栏空着。唯一手写的地方是“星期四”周围的黑色圆圈。这卷胶卷很有可能是被扔在通宵服务的盒子里,而不是直接送去柜台冲洗的。
我回到车里,透过挡风玻璃,看不到任何东西。我的恐惧又回来了,胜过了好奇。恐惧充满我的内心,我开车逃离了这一切。但无论我怎么让自己屈从于这种恐惧,这一次我却在不自觉地挣脱。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已经走到了一个转折点上。
我回到家,锁上门窗,检查了回形针,还有前门上的那两枚钉子,然后坐在床垫上,望着那该死的取片收据发呆。我的骨头从昨天的爆炸后就一直疼到现在,我的T恤也已经破烂到能看见我的胸膛。
闭上眼,我在黑暗中看到了那些熟悉的符号,青蓝墨水在肌肉里化开来:不要相信任何人。
为了找到需要的答案,我必须知道除了是战友以外查理和弗兰克的关系。尹杜玛怎么说的?也许现在是时候找到新盟友了,或是公正的人。
我起身,把电视机从弗兰克的衣箱上搬到地上。盖子因为撬动发出嘎吱声。我到处乱翻,直到我要找的东西冒了出来。一张很久以前拍的皱巴巴的凯丽的照片。她站在海滩上,斜望着太阳,一只手背在身后,头发乱蓬蓬的。那张脸我太熟悉了,尽管我已很久没看到它。
是时候了。
第 15 章
我绕了这个街区几圈,确定后面没有人跟踪,但是走在门前过道上,我还是感觉自己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稍事休息并没有让我恢复镇静,我拖着腿向前走,走入一幢整洁的二层白色小楼的门廊。我的拇指放在门铃上,但迟迟没有按下去。
终于,我按下了门铃。响起三声清脆的门铃声。我捋捋头发,重心在两脚之间移来移去。查理的碎骨在我脸上留下疤痕,让我觉得羞愧难当。开门的脚步声。凯丽的声音在房子里回响,“我来了,亲爱的。”
大门慢慢地开启,她的脸上挂着微笑。就凯丽的年龄而言,看上去她保养得还不错,可我还是感到了些许异样。我首先注意到的是她的面部变化,那不容置疑的岁月的痕迹。她的发质有点粗糙,赤褐色的光泽有点过头。她扎着马尾,穿着男士衬衫,扣子开着,可以看见里面的无袖衫,身上沾了点干涂料,乍一看还显年轻。我想她是用粉底来遮盖脸上的皱纹的,同时也遮盖住了脸上的雀斑。我不喜欢这样。在凯丽身上,雀斑是我最喜欢的一部分。
悲伤的泪水从她脸颊滑落,一片茫然。“5年了,”她说,“你没来看我。”
“我想是4年。记得那次午餐吗?”
“是的,那次午餐。”她低下头,额头压在门沿上,“你收到我寄的圣诞贺卡了吗?”
“是的。你也收到我的了?”
“收到了。”
她走回屋里,我跟着她,查理的钥匙在我的鞋跟里无声地碰撞着。我们走过镶着镜子的大厅,大厅花瓶里插着干花,来到宽敞的厨房。电子烤炉上放着一尊陶瓷雄鸡;餐桌上铺着蓝色方格桌布,角落里有一架奶油搅乳器。我很难把凯丽和这最新潮的装饰联系在一起。
一个又矮又瘦的男人坐在吧台旁的一张柳条凳子上,边看报纸,边吃荷包蛋。他拳曲的头发向后掠,太阳穴旁边有几缕银发,有些女性化,需要修剪。此时他停止咀嚼,眼睛越过报纸体育版向我看来。楼梯上站了个女孩,可能有17岁。尽管天气很热,她还是在T恤外罩了件带帽拉链圆领运动衫。她的茶褐色头发里夹杂着点栗色和金色,毫无生机地围在脸颊两旁。她的手缩在衣袖里,整个人似乎都被栏杆遮住了,随时准备撤退。
凯丽在冰箱门前停下来,指指我,把我介绍给那个男人。
“这是我儿子。”她说。
那个女孩显得很吃惊,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开了。
那男人放下报纸,用纸巾擦擦嘴角。他走过来握住我的手。“史蒂夫•耶兹。”他看向凯丽,表示支持地点点头,找了个借口离开厨房,早餐还放在原处。
她说,“我的丈夫。”
“知道了,恭喜你。我收到了卡片。”
“你没想过来参加婚礼吗?”
“我没想到那是喜帖。”
“我没有怎么操办。”她摊开手,“第三次婚姻,你知道的。”
“6个月前?”
“是的。史蒂夫和艾米丽是在圣诞节期间搬过来的。年中的时候换学校……”她用手肘推开前额的头发,说道,“你怎么在这里的,尼克?我是说,我一直想见你。你应该无事不登三宝殿。”她看到我脸上的伤疤。
“发生了些事。”我看着史蒂夫的早餐盘。
“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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