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园青坊老宅

作者:杨黎光



的床上,谢庆芳和齐社娟睡在一起了。
  第二天,齐社娟到医院维修部借了一套工具,下午老宅里的人都上班上学后,谢庆芳从齐社娟房间里把铁皮箱抱到楼下。齐社鼎一看到那铁皮箱,就哭了。
  谢庆芳以为他是高兴得哭。
  齐社娟从工具包里拿出一把大号螺丝刀,插在锁环里,再用锤子去敲。第一次没敲开,第二次一下敲在自己的手上,手破皮了。谢庆芳要找布来给她包上,齐社娟没让,虽然血从手上流下来,她一点都没感到痛,继续撬那把锁,锁终于被撬下来了。
  箱盖开了,上面铺着块黄绸布,绸布已经有点朽了。掀开绸布,下面是厚厚一摞书!足有十多本,是那种手工皮纸印的线装书。谢庆芳把书拿出来,一本一本足有十多本。再翻翻箱底,箱底还放着一尊一尺多长的象牙观音像,其他就什么都没有了。她马上将几本书交给齐社娟说:“社娟,你快看看,是不是账本,或许上面记着藏宝的地方。”
  齐社娟接过书,书页已经有些脆了,一碰就破,只得将它放在桌上展开,只见书的封面上有四个大字:齐氏家谱。
  齐社娟再翻翻,本本都是家谱,一共十二卷。有四卷是明代修的,上面从齐园青记起,第一页就是一幅齐园青的画像。后面是一九三六年重新修订的。
  原来,当年齐社玉从南京回来以后,让太太把值钱的东西都藏好。这时齐府里哪还有多少值钱东西,太太和老爷商量。老爷说,天下要改朝换代了,听说,共产党是为穷人说话的。我们齐家人如今各奔东西天各一方,老大在英国,老二要去台湾,将来不知哪一天全家才能团聚。因此,那份家谱要藏好,特别那四卷明代传下来的孤本,是我们齐府的传家宝,还有那三六年重修的。由于抗战“跑反”,只剩下这惟一一部完整的家谱了,一定要把它藏好,否则将来,齐家的后人,一家人都不认识一家人了。老两口把装家谱的箱子搬出来,想来想去,就藏到神龛后面了。太太给自己最心爱的象牙观音像敬了最后三炷香,也把它放到箱子里了。直到老爷临终的时候,才把藏有家谱的事和藏的地方,告诉了齐社鼎。
  齐社娟仔细地看着这部家谱,里面没有她的名字,因为那时她还没有出世。一旁的谢庆芳着急地催她说: “快告诉我,记着什么?快告诉我,记着什么?”
  齐社娟抬起头来,突然“哈哈哈,哈哈哈”笑了起来,笑得浑身发颤,笑声没有了,人还在发抖。
  谢庆芳急得声音都哑了,问:“到底记着什么?”
  齐社娟说:“不是账本,不是账本,是齐家的家谱。哈哈哈……”
  谢庆芳听后,沉默了好半天,像憋住了气似的,“呜呜呜——”哭了起来,没有哭几声,然后站起来了,发出一种叫唤: “哎呀——哎呀——哎呀——”
  谢庆芳好像疯了一样,无论任何人问她怎么啦,她就是那么一句话: “哎呀——哎呀——”
  齐社娟差不多也疯了,她不哭,她总是笑,“呵呵呵——呵呵呵——”地傻笑。
  姑嫂俩为什么会这样,除了齐社鼎知道,谁也不知道。可齐社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找出来的家谱和那尊象牙观音像就放在家里的桌上,孩子们不懂,也不知道怎么处理。琪文就来找成虎,成虎一看,是明代的家谱,知道有很高的价值,就让琪文一定要保管好。钱启富像苍蝇逐臭一样,耸着鼻子就来了,对那尊象牙观音像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他不停地咂着嘴说:“好东西,好东西啊!”琪正知道他刚因倒卖文物才从公安局放回来,就问他:“值多少钱?”钱启富摇着头说: “哎呀,不好说,不好说。这东西是个古稀的东西啦!你看这雕工,你看这上面的包浆,可能是百年以上的好东西啦!”琪正根本不懂什么叫“包浆”,但他看到钱启富那爱不释手的样子,当天晚上他就把这尊观音像藏起来了。后来琪文问,他就说:“我是齐家传人,又是男丁,我来保管吧。”琪文说: “那你把这部家谱也一起保管着吧。”琪正对家谱不感兴趣,就说: “我家房子小,先放着,先放着,等分了新房子放在新房子里。”琪文是个与世无争的姑娘,更不会去跟哥哥琪正争,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老宅里有两个人怪怪地疯了,加上张奶奶的死,人们感到,这里真的出鬼了。孙拽子给大家做出了表率,逃吧!大家像躲瘟疫一样,逃了。一直关着的老宅的大门敞开了,人们纷纷走出去,到处去找房。有的跟孙拽子家一样,到近郊去租,有的跟亲友去暂借,有的找到自己单位,临时找房子暂住一下,等新房子盖起来再搬。
  先是张和顺家搬了,他毕竟是工商所的副所长,很快找到一处房。接着是吴富生家,也是在供销社的一间仓库里暂借了房。七妹搬到她妈妈家去了。邵家两兄弟搬到修车铺去住了,同年又住到集体宿舍里,素梅搬到学校里去了。何惠芳暂时和女儿茉莉住到绣花厂宿舍去了,朱银娣两口子也搬到那小服装店里去住了。成虎正好去深圳出差,不在。杜媛媛在外面租了一间房,两口子也搬走了。那段日子里,老宅里天天都有人搬家。一下子,整个老宅就空了,剩下的人更害怕了,不搬也得搬。于是,没有和开发公司签协议也搬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老宅里搬得空空的。
  
  第二十五章
  
  老宅里的居民为躲避灾难惶惶而去。曾经人满为患的一个大宅子,一下全空了,一个人影都没有。从前门到后院,近百米的院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由于全宅子里的人都在搬家,为了方便,大家把从一进到三进厅堂的中堂门都打开了,老宅多年来第一次再现从三进厅堂一眼望到大门外园青坊大街的情景。而从前门往里看,空空的老宅就像一个古老的墓道。
  很快,被人的鞋底磨得光洁莹亮的青石板上长出了青苔,墙角砖缝中冒出了杂草,阴沟旁是苔藓和藻蕨。由于所有的隔扇门中堂门都被打开了,在一条中轴线上建起来的老宅成了一个风道,外面阳光普照,老宅里却有一股阴冷的风毫无阻拦地穿行,天井里的旧筐破篮、废纸枯叶被风吹得四处乱跑,发出一阵一阵“哗啦——哗啦——”的嘘吁。
  害怕人类又离不开人类的蛇虫老鼠,由于人类的搬迁,失去了食物的来源,大白天里也就肆无忌惮地在老宅里横行,寻找人类遗弃的最后食物。
  最为大胆的莫过于老鼠,它们成群结队地在旧物和垃圾中寻找食物。这些危害人类,却又被人类喂饱喂肥的大老鼠,不亲眼所见都很难相信,竟然一只只大得像黄鼠狼。它们在老宅里跑来跑去,吱吱地叫着,又引来已经很久不见的蛇。
  人虽搬走了,但蛇虫蚂蚁仍然闹得老宅不得安宁。
  没有人气的老宅里,其实还有一个人!
  他又被大家遗忘了,连“老城办”和开发公司的人最后来清宅子时也没有发现,他就是二傻子。
  自从与二傻子相依为命的外婆死了以后,老宅里的人决定共同养育他,一家一天轮着管他的饭。后来成虎说:“这样不行,老宅迟早要拆,大家迟早要搬家,搬完以后各奔东西,二傻子怎么办?”二傻子的问题又摆出来了,大家住在一起的时候,可以共同来养二傻子,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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