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园青坊老宅
作者:杨黎光
一个黑影看见了另一个黑影。
刚开始月清以为是自己眼花,定定神再看,确实是一个人影,而且穿了一身白!月清定了定神再看,白影不见了。
真是自己看花了眼。月清揉了揉眼睛,就往厨房走去。
走到厨房的门口,又看到了那个白影。白影手上好像拿着一根棍子,在厨房里的地上墙角东戳戳西捣捣。会不会是小偷?她没有大叫,而是轻声地咳嗽了一声。
白影受到了惊动,立即转过身来。月清见她披散着头发,看不到脸,一身白衣。一动一动都像在飘。月清一惊,这不是过去见过的那个女鬼吗?她又出来了?!
月清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想喊却没有喊出来,而是发出了“唉”的一声,像是一声重重的叹息。
那女鬼好像被传染了似的也发出“唉”的一声,然后朝着月清来的方向一阵风似的飘走了。月清感到那风是凉的。她想,这一定是个鬼,因为只有从阴曹地府里出来的鬼,才会带有这种冰凉冰凉的阴风。
第十九章
月清在地上坐了好久,直到雨水浸透了她的裤子,才缓过神来。她想,这事不能声张。老宅里的人,一个个都疑神疑鬼的,自己再说鬼的事,人家一定会怀疑是自己在搞鬼,深更半夜里跑到厨房里搞什么?
月清也像个女鬼一样,一飘一飘地回家去了。
由于月清长期害怕丈夫碰自己,每当邵长河回家她都会轻手轻脚地尽量不惊动他,走起路来就像怕踩死蚂蚁似的。常常发生她站在人们身后开口说话时把人吓一跳的事情,人们听不到她的脚步声。所以,老宅里有人说“月清真像鬼一样地轻”。
第二天早上月清醒来的时候,孩子们都上班去了。她简单梳洗了一下,就朝厨房走去。
她在给儿子们做饭的时候,看到厨房的地上和墙角都有被棍子捅过的痕迹,自家堆在墙角的蜂窝煤有几个都被捅破了,这让她对昨晚看到的鬼有些怀疑了:鬼就是魂,魂是一股气,是可能看到但抓不到的一股气,昨夜自己确实是真真切切看到了,那女鬼从自己身边飘过的时候,她感到的就是一股冰凉冰凉的冷气。但像一股气一样的鬼魂,怎么可能留下棍子捅过的痕迹?如果不是鬼,深更半夜里跑到厨房里来干什么?这里除了煤饼和柴火,什么也没有。
在这间厨房里,曾经死过一个女人,就是张奶奶的女儿红杏。老宅里出现女鬼以后,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认为,那是红杏的鬼魂。红杏的鬼魂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现在突然出现,一定跟老宅要拆有关。这么多年,红杏的鬼魂都没有散去?
站在厨房里的月清不由自主地回头左看看右看看,看看厨房里还有什么异样。
市里最后还是决定,将园青坊大街的改造交给民营房地产公司,执行市里统一规划,按市场化运作。关于对拆迁户的拆迁补偿,也执行市里制定的拆迁补偿政策,由市“老城办”配合。市长要求,既要保证老城改造成功,也要保证拆迁户的基本利益。接手开发的新地房地产开发总公司,已经开发了周边好几个房地产项目。与市里签完协议后,立即着手进行老宅丈量和拆迁户返还摸底。
测量队轰轰烈烈地开进了老宅,由一个姓汪的经理带队,听说是总经理的哥哥。这个汪经理大大的啤酒肚,见人就笑,像个弥勒佛似的,比那“老城办”的老袁还要和气。他带的测量队员们也非常热情,对大家彬彬有礼。房管员小林仍然陪同,在这种气氛下,她的态度也有了明显好转。
对老宅里的人来说,这是一件天大的事。丈量面积即决定今后返还的房子有多大,所以家家都有人跟在测量队员后面,有的帮着拉皮尺,有的跟着指指点点,有时跟着的人比测量队员还多,老宅里像过年一样热闹。老宅这种房子,并不是每家都是方方正正的,在丈量时,住户们对于家中角角落落非常计较,一会儿指着一个拐弯的墙角说应该算面积,一会儿指着一根柱子的后面说也应该算面积。三进二楼上早先有一圈回廊,回廊朝北的方向有一排靠椅。由于三进比二进高,这里不但可以看到二进的厅堂,还可以观看外面更远的世界。过去是供小姐和女眷们观风景的,小姐相亲的时候,也是小姐和女眷们偷看未来夫婿的地方,这排靠椅就叫“美人靠”。三进二楼上被隔成房间住了人家后,回廊被从中隔断了, “美人靠”被隔进了何惠芳的家。测量时,从地板开始量,何惠芳马上提醒测量队员,那伸出去的约二十公分宽的靠椅面积也应该算进来。
测量时,家家都在斤斤计较,经常面红耳赤地吵起来,最终都要找汪经理来评理,只有汪经理能最后定夺。弥勒佛似的汪经理前前后后跑得满头大汗。
汪经理出奇地好说话,也善解人意。他听听争吵的原因,量量争议的焦点,再看看小林手上的住户租赁一览表,最后总是对住户让步,当然也就是一两个平方米。解决以后,他就让屋主人在最后测量的结果上签字,他说: “你们签了字,我回去就是想做手脚也做不了。”
测量人员。特别是汪经理,给大家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老宅里的人都非常高兴地议论,民营公司和国营公司就是不一样,不以势压人,实事求是,而且效率也高。
量完月清家后,汪经理让月清在表上签了字。这天老大同年正好在家调休,他见测量人员要离开了,就追上去问: “我们家这么多人,能还给几套房?”
测量人员笑笑,把测量的结果拿给同年看,说: “你妈妈刚才已经签过字了,你们家总面积是四十九平方,汪经理说退让一个平方,一共五十平方,五十平方可以返还一套中户。”
同年叫起来了: “才一套房?比现在还小,我们家光兄弟就有三个,那怎么住得下呀?”-
这时,“老城办”的老袁过来了,他见同年满脸涨得通红,怕引起冲突,就笑嘻嘻地说:“如果结婚成家了,市里有照顾政策,不用急,不用急,小同志。”
同年本来指望这次能多分一套房子,现在看来恐怕不现实了。那一天里他都闷闷不乐的。
同年是三兄弟中较为文气的一个,他不像同月同日那样争强好胜,文质彬彬的话也不多,心眼也小。同年虽然读书比两个弟弟好;但也没有考取大学,上了一所职业学校,学的是建筑工程预算,毕业后,分在一家建筑公司当施工员。这是一家区属建筑公司,规模不大,虽然是建房子的,同样也没有房子可分,单位只有几人住一间的集体宿舍。
同年虽然是大哥,但他没有兄长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比弟弟们也就大几分钟而已。再说,他毕竟读了中专,每天和一身机油味的弟弟们同睡一床,真也受不了。最重要的是,他恋爱了,和一位叫时美琴的公司女出纳员相处越来越近。时美琴家在农村,财会学校毕业后分到公司的。时美琴已经暗示他,只要有一套房子,她可以考虑嫁给同年。这事,他还没有告诉母亲月清,当然也没有告诉同月同日和姐姐素梅。
晚上吃完饭,月清突然感到自己全身跟散了架一样,没有一点力气,在床上似睡似醒地躺着。这种感觉已经有好长时间了,她心里也一直装着那个出现在厨房里的女鬼,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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