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园青坊老宅

作者:杨黎光



那天夜里他被拍倒以后,第一个出现在他面前的就是谢庆芳,这难道是偶然?
  是她,肯定是她。
  四斤儿觉得自己的脑子被那一拍拍明白了。不行,不能被白拍,我要有所行动。
  夜里,等七妹睡熟了,四斤儿悄悄地起了床。他穿上黑衣,拿了一把铁扳手,轻手轻脚地朝三进那个小跨院摸去。
  夜里已经很有些凉意了,四斤儿打了一个寒噤,前后左右看看,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他想,得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左看看右看看,寻找藏身的地方。要守着跨院,最好的角度就是雨廊的尽头,如今那儿放着一张破旧的竹床,竹床上堆着一些柴草。
  老宅里所有的空地方都满满地堆放着东西,这些东西一放可能就是几年甚至十几年,在物质不丰富的年代里,所有可能还有一点利用价值的东西,人们都舍不得扔,万一什么时候重新派上用场,就能节省一点钱。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用这些东西告诉大家,这块地方是我们家的。这张旧竹床就是谢庆芳放的,表明这一块地方都是齐家的了。自打谢庆芳放了东西,再也没有别人往这儿放东西了。
  四斤儿就钻进了旧竹床下面,视角很好,也就是说,从任何方向来的人,都要经过这个地方。
  竹床很矮,下面是石板地,石板湿漉漉的,湿气透过衣服贴近皮肤,凉透了。
  一股有可能发现秘密的自信心,支撑着四斤儿咬牙忍受着。
  果然,第一天晚上就发现了秘密。
  大约守了一个多小时,有人背着一个大包袱走了过来。这人小心翼翼的,好像害怕惊动别人,走到竹床旁边停了下来。
  四斤儿脑子里闪过第一个念头,小偷!
  但这人是把包袱搁在竹床上面,压得竹床吱吱响。竹床下的四斤儿看到一双男人的脚,穿了一双白色的皮鞋,一只袜子口还破了。
  这人站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 “怎么还不来?”然后就转身朝着竹床上的那堆柴草小便起来。也许是憋久了,尿了很长时间,热乎乎的尿液顺着柴草流到竹床上,然后又淋到四斤儿的脸上。
  操!四斤儿在心里骂了一句,任由尿液从脸上流到脖子里。这时,又听到一个人的脚步声,从三进厅堂方向传来的。他悄悄地侧过脸,看到一双绣花拖鞋从三进厅堂的那道门跨过来了。
  男人的声音: “你再不来,这尿都憋死我了。”
  女人的声音:“操侬,没正经的。”原来是杜媛媛。
  男人的声音: “这是我在一车旧西装中给你挑的最好的,一共二十套,全给你背来了。”
  杜媛媛说: “最近也不好卖了,工商局查得严,查到就罚款,罚得挺多的。”
  哦,原来是后院的赵大成帮助杜媛媛倒日本“大阪西服”。
  第二天晚上,四斤儿心焦地等待着七妹睡着。听到七妹轻轻的呼噜声后,四斤儿就悄悄下了床,穿上他那一身行头,又钻进了竹床下面。
  这次,他看到谢庆芳夜里起来,在三进厅堂里站了好久,然后又回房间了。
  四斤儿刚要松弛一下僵直的脖子,忽然听到一人小巷那边有动静,扭头一看,头皮一麻:真的有鬼!只见一个影子一点声响都没有地从后院那边飘过来,一飘一飘地飘进了共用厨房里。盘腿坐在厨房中央,嘴巴发出像婴儿一样的声音: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妈的,吓我一跳!四斤儿在心里骂了一句,原来是张奶奶家的二傻子。这个二傻子一直半人半鬼的,清楚时,比正常人还神,糊涂时,连张奶奶都不认识。他深更半夜跑到厨房里来干什么?突然,四斤儿头皮又一麻,他想起七妹跟他说过,二傻子就是生在厨房里,他母亲生完他也是死在厨房里。这二傻子半夜里跑到厨房里喊妈妈干什么?她妈妈已经死了几十年了。
  这时,张奶奶披着衣服从后院过来了,她拉着二傻子的手,把他牵回家了。
  一会儿,四斤儿又看见一个人溜进了厨房,还是张奶奶。她悄悄地将别人家灶台上的菜油、酱油、盐等一家一点地倒进自家的油瓶盐罐里。张奶奶好像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每家油瓶都只倒一点点,为的是不让别人第二天发现。临了,还顺手拿了人家的几块引火点煤炉的柴火。
  第三天,一夜无事。
  第四天出事了。出事的不是别人,还是四斤儿本人。
  那天夜里他在竹床下藏了好久,耳朵竖起来听着附近的动静,但什么也没有听到。谢庆芳家那个老式的座钟敲了一点以后,起风了,躺在竹床下的四斤儿已经深深地感到地上的寒气袭人。虽然已经把那件冬天穿的工作服棉袄套在身上,仍然感到一阵比一阵凉。
  四斤儿坚持不住了,想早点“收工”。正准备从竹床下爬出来时,忽然听到有人从前门那儿走来,走到谢庆芳家门口,敲了敲门,是齐医生。四斤儿平常见到齐社娟都喊齐医生。
  齐社娟是从医院下夜班回来,顺便看看她二哥齐社鼎的病情。好像是谢庆芳开的门,看完二哥,齐社娟没有马上回到楼上,姑嫂二人站在三进的厅堂里,嘀嘀咕咕地说了好久。齐医生是一个平时说话很少的人,这深更半夜的怎么有那么多话和她嫂子说?
  下雨了。四斤儿躺着的地方虽然不会被淋着,但因为有风,雨就横了过来,他的棉袄很快就湿了。他感到全身寒透了,一个劲地想打寒噤。
  齐家姑嫂终于各自回屋了。
  听到谢庆芳家关门的声音以后,四斤儿正想爬出来,突然听到柴草堆里窸窸窣窣在响,立刻,四斤儿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嗖”的一下,一个通体白色的东西从自己的眼前闪过,还在四斤儿的脸上抓了一下。虽然这东西闪过的速度很快,但四斤儿仍可以肯定既不是老鼠也不是猫,因为没有这么大的老鼠,而且通体白色。如果是猫,无论家猫野猫,见到人一定会叫,这东西却没有一点声音。要不是它在四斤儿的脸上抓了一道伤痕,四斤儿真有可能怀疑是自己被冷雨淋了以后的幻觉。四斤儿赶紧爬出来,落荒而逃。关上门,四斤儿一屁股就坐在家中的地上,把七妹给惊醒了。
  开灯一看,七妹吓坏了,她不知道四斤儿这深更半夜里干什么去了,怎么又搞成这样。
  四斤儿说不出话来。七妹看到四斤儿脸上有一道新鲜的抓痕,马上问: “脸上是谁抓的?”
  四斤儿还是说不出话来,只用手指着身后。
  说不清可不行。七妹不依不饶,从床上跳下来,一把将四斤儿拎到椅子上坐下,她认为四斤儿又在给她耍花招。过去,四斤儿犯了错,就装疯卖傻出洋相,逗七妹笑。七妹一笑,事情就过去了。今天,七妹不吃这一套了。
  七妹从来不怀疑四斤儿在外面动什么花花肠子,因为他的口袋里不会多过两块钱,想动花花肠子也没资本。可今天他深更半夜偷偷地从外面跑回来,脸被抓成这样,七妹一肚子疑团,一定得审出个究竟来。
  七妹问: “是哪个小婊子抓的?你告诉我!”
  四斤儿说:“不是。”
  七妹说:“不是,是谁抓的?”
  四斤儿说: “我也不知道抓我的是个什么东西。”
  七妹说: “不知道抓你的是什么东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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