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园青坊老宅

作者:杨黎光



到开枪。“支派”撤到城外,以“农村包围城市”之势,把整个城市给围起来了。江堂发的家在城外的工人宿舍区,那里是“支派”的地盘,他没法回家,就住在城里。这时他有了一个女人,就是何惠芳。带着一个女人,要住在安全的地方,园青坊85号在城市的中心,除非“支派”占领全城,这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江堂发带着何惠芳搬进了老宅,把三进靠北边的二楼连同西连廊,临时隔成房间住了下来。
  江堂发和何惠芳搬进老宅的情景,至今谢庆芳还记得一清二楚。江堂发挎着一支驳壳枪,身后跟着背枪的警卫员,杀气腾腾的,老宅里的人,一个个都不敢出声。
  当时何惠芳只有二十多岁,很有几分姿色。宜市水土好,姑娘们都有水灵灵的肤色,何惠芳就是一个典型的白里透红的姑娘,她原先在商场当营业员,后来到造反派组织里当话务员,认识了江堂发。
  江堂发在宜市是一个传奇人物,只是今天人们早已把他遗忘了。江堂发喜欢枪,“文革”前,他就把自己准备结婚的钱,买了一支气枪,没日没夜地练枪法。
  江堂发出名,是在全民“除四害”的时候。江堂发对其他三害没有兴趣,只喜欢打麻雀。他可以在五十米内,一枪一只,弹无虚发,打下麻雀不计其数。政府要奖励他,他只要气枪子弹。神枪手江堂发就这样出名了。首先出在市报上,江堂发的事迹占了半个版,接着省报记者下来了,江堂发扛着气枪的英姿又出现在省报上。宜市没有人不知道神枪手江堂发的。
  文化大革命给他这等人展开了大舞台。“武斗”开始了,江堂发成了“反派”的一宝,神枪手江堂发简直就是令对手胆寒的名字。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看热闹,他就是战无不胜的象征。
  何惠芳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江堂发的。
  一个两派“武斗”打得很激烈的晚上,枪声大作像过年放鞭炮一样。有情报说, “支派”有好几支武装小分队摸进了城里, “反派”司令部里气氛很紧张,电话特别多。江堂发要的一个前沿阵地的电话,何惠芳接了几次都没接通,已经有了司令头衔的江堂发火了,把电话给扣下了。
  一会儿,总机房的门“咚”的一声被人踢开了,一个黑黑的汉子直闯进总机房,冲着何惠芳叫喊: “你怎么搞的?连一个电话都接不通,赶快给我接,误了战事我毙了你!”说完又跑出去了。何惠芳又气又怕,哭了。同事告诉他,这就是江司令。终于,何惠芳把江堂发的电话接通了,她嘘了一口气,倒不是担心会被江堂发枪毙,而是害怕他又会闯进总机房里来骂人。
  枪声平息了,电话也少了,何惠芳的精神也放松了,靠在椅子上休息。突然听到有人在敲门,由于害怕江堂发再来,何惠芳把总机房的门插上了。
  何惠芳问:“谁?”
  “我。”江堂发的声音。
  何惠芳又紧张了,胆怯地问: “江司令,您还有事吗?”
  江堂发说:“你开开门。”
  何惠芳说: “现在就我一个人值班,您要电话我马上给您接。”何惠芳害怕开门。
  江堂发说:”你开开门。快点!”
  何惠芳不敢不开了,她把门打开一条缝,只见江堂发肩上扛着一个白色的口袋,他将口袋放在何惠芳面前: “这是慰问你的。辛苦了。”说完,转身走了。何惠芳一看,是一袋绵白糖!
  那时砂糖还要凭票供应,一人一个月才半斤,像面一样细的绵白糖是很稀罕的东西。江堂发一送就是一包,一包是二十斤,这是非常重的礼物。江堂发用送绵白糖的方式,既向何惠芳道歉,又向她传达了一种爱意。江堂发不是个粗人。
  那天晚上,何惠芳被江堂发的气势镇住了。他穿了一件旧军装,胸前交叉地背着一支枪和一个皮的公文包,真像苏联电影《列宁在1918》中的红军指挥员。
  出身于一个贫穷的家庭、虚荣心又很强的何惠芳,她的心深深地被江堂发吸引住了。每次转接江堂发的电话时,都会问一声: “是江司令吗?你好!我是何惠芳。”何惠芳的声音听起来很像著名黄梅戏演员严凤英。跟自己心仪的人说话,更有一种软软的、甜甜的、勾魂的味道。
  江堂发一开始还不敢和何惠芳套得太近,因为他毕竟是一个有老婆有孩子的人,只是不停地用小恩小惠吸引着何惠芳。总找理由往总机房跑,和何惠芳有一句没一句地说闲话。
  那天,何惠芳夜班,夜里电话很少,她把话务员耳机戴在头上,迷迷糊糊睡着了。突然被一声“站住!口令?”惊醒,楼下的岗哨发现了情况,没等声音落下来,一阵枪声响起。原来,“支派”派出一支精干的小分队,深夜摸到了“反派”司令部。这场战斗打得很激烈,总机房的玻璃都被打破了。
  “支派”小分队打得十分顽强,攻进了楼内,逐层往上打。总机房和江堂发的办公室都在三楼,何惠芳想,今天死定了。躲在总机的后面直发抖。这时,江堂发手持双枪冲了进来,首先朝着配电盘连开了几枪,造成电线短路,整个大楼立即一片漆黑,然后推倒总机房的两个更衣柜,把何惠芳拉到更衣柜的后面,紧紧地抱着何惠芳。
  “支派”攻上了三楼,有人踢开了总机房的门,用电筒朝里照了照,朝床上开了一枪,又朝倒在墙边的更衣柜开了一枪,那一枪就打在何惠芳的头顶上方,江堂发一把捂住何惠芳的嘴,防止她叫出来。过了一会儿,外面突然变得死一般地静,好像“支派”小分队撤走了。
  但是,情况不明,江堂发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躲在更衣柜后面等着天亮。何惠芳被江堂发抱得满身是汗,江堂发清晰地感觉到何惠芳那丰满的胸脯一起一伏,闻到何惠芳头发上香波的味道。何惠芳粗重的呼吸就吹在他的脸上,痒丝丝的。江堂发一下子冲动了,他用嘴巴去找何惠芳的脸,再接着找何惠芳的唇,一下就把舌头伸进了何惠芳的嘴巴里。何惠芳抓着江堂发的手慢慢地松了,全身都软了下来,江堂发迅速地进入了何惠芳的身体,只听到何惠芳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强壮剽悍的江堂发,在那个仅容两人藏身的更衣柜后面,把伺惠芳一同带上了高潮,使何惠芳感到今生今世再也离不开江堂发了。
  贞操被男人夺走以后,人也就是人家的了,何惠芳不顾家人反对,一心要嫁给江堂发,这时她才知道,江堂发已经结婚了而且还有孩子。也就在这时,何惠芳发现自己怀孕了。江堂发说:“等安定下来,我就去离婚,我们先找房子住下来。”于是,何惠芳也就住进园青坊大街85号大院里,等待着江堂发离婚,等待着孩子的出生。
  可是,没有等到离婚,江堂发就死了,一颗流弹击中了他。
  何惠芳成了一个没有结过婚的寡妇。
  后来,茉莉出生了。茉莉出生的那一天,何惠芳种的一盆茉莉开花了,满屋子都是沁人肺腑的清香,何惠芳就给女儿取了这么一个有点伤感的名字。
  法律上,何惠芳和江堂发没有关系。江堂发死后,他的老婆到老宅来取江堂发的东西,带了十几个娘家的人,把屋子里抄了个底朝天。江堂发老婆边抄东西边骂何惠芳: “你这个臭婊子!你这个骚货!害死了我男人!”骂着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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