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园青坊老宅

作者:杨黎光



也不回来了。你把我们的脸丢尽了。”
  唐秋雁说: “丢什么脸?既没偷,也没抢,你不就是靠我捡垃圾养大的?现在长大了,有女朋友了,嫌你这个捡垃圾的妈妈了?”唐大龙听了,捡了几件换洗衣服转身就走了,真的半年住在厂里没有回来。
  唐秋雁想,我是捡,又不是偷,捡的不犯法。就这一点,就让她理直气壮。所以,无论是谁的冷嘲热讽,她从来都毫不含糊地挡回去。
  今天,她没有心情和张翠霞斗嘴,要急着赶回家烧饭。
  老宅里又是锅碗瓢勺响起来的时候,家家都在做饭。晚餐一般比中餐要丰富一点,锅碗瓢勺的声音也会更响一点。
  回到家中的人们,各自带回来一天的感受,有高兴的,有沮丧的,还有一堆新闻。改革开放以后,新闻多了,有身边的,有远处的,北京的,深圳的,深圳是改革开放的特区,新闻最多。人们最关注的,当然是赚到钱的新闻,还有一直在飞涨的物价。家家都是一边烧饭,一边议论,这是老宅里最热闹的时候。
  小郑在厨房里忙着,本来他就会烧饭,何况当初向漂亮的杜媛媛求婚时,就有过承诺,家务他全包,其中包括烧饭。
  杜媛媛躺在床上,却没有像中午那样睡着,她在盘算着,这一批服装出手后,能赚多少钱。算着算着,睁开眼,见满屋子挂的都是“大阪西服”心里就犯愁。这些“大阪西服”从福建运回来时,都是用蛇皮袋打成包的,拆包后,你要把它全部摊开,按新旧和破损程度不同,进行分拣,然后清洗熨烫,才能批发出去。虽然赵大成已经帮她挑选了一次,但仍要她重新熨烫。没有批出前,只好挂在家里,如今家中挂的这些“大阪西服”透着一股霉味。杜媛媛有点担心把全部的生意都押在这批“大阪西服”上,风险有点大。
  “吃饭喽——”
  小郑,做饭是把好手,不一会儿就将晚饭弄好了:一碗西红柿炒蛋、一碗黄瓜肉片汤、一碟切得薄薄的红肠。
  看着这一桌饭菜,杜媛媛心情好起来了。说实话,当初想嫁人的杜媛媛,与其说是想嫁人,不如说是想嫁房子,但上海家中有宽敞房子的男人太难找了。最后,细心的、会做饭的小郑进入了杜媛媛的视野,嫁不了有房的,嫁一个会照顾自己的吧,杜媛媛退而求其次,嫁给了小郑。可小郑除了会做饭,其他一无是处,他没有主见,也不愿承担压力,家中一切都是杜媛媛做主,每次征求他的意见,他就会说:“你说吧,你说了算。”想躺在家里靠小郑照顾的杜媛媛,最后还得自己挑着家中的大梁。
  杜媛媛坐下来,小郑先盛了一碗汤,送到她的手上。知夫莫如妻,和小郑在一起生活了三年多的杜媛媛,知道小郑有事要求她,就故意不说话,等着他开口。
  “汤的味道怎么样?”
  杜媛媛心里明白,故意说: “还不是和以往一样。”
  “今天我在汤里加了小虾米,你没有吃出来?味道更鲜。”
  杜媛媛在汤里捞了捞,果然发现有小虾米,就笑了笑。
  小郑自己喝了一口,夸张地说:“嗯,真鲜。”然后像随口说道,“媛媛,什么时候,我们该要个小囡了。”
  杜媛媛结婚后,一直不想要孩子。她曾经怀过一个,因为生活不稳定,一点钱都没赚到,要孩子太早,她就说服了小郑,把孩子流掉了。以后,就一直避孕。
  这以后,杜媛媛一门心思想多挣一些钱,根本就没有想到生孩子的事,最近每天为了生意奔波,累得每天晚上回到家只想睡觉,连和小郑过性生活的次数都少了。
  杜媛媛说: “生孩子?现在能生吗?生下来放在哪里养?这房子能养孩子吗?养老鼠还差不多。”
  “怎么不能养,你不就出生在这房子里吗?”
  一听这话,杜媛媛来了火:“我就是因为出生在这样的房子里,才像今天这样受累,才嫁给你这样的男人。”话一出口,她感到说重了。
  小郑的自尊心受刺激了,他把碗往桌上一放,提高了声音:“嫁给我怎么啦?现在改革开放了,深圳、广州有不少港商包二奶,你去啊,那可是吃香的喝辣的,还不用受累。”
  虽然知道自己说重了,可听小郑这样说,杜媛媛的气更大了:“广州、深圳的阔太太们,也欢迎小白脸呀!”
  吵起架来,饭当然也吃不下去了,两人都生气地坐在那儿不说话。
  最后,还是小郑先下台阶,他把桌上的汤端到厨房里热了热,又端了上来,每次吵架,一般都是小郑先下台阶。
  杜媛媛想想,也是自己话说重了,于是又重新端起碗,准备吃饭。
  忽然,一股浓浓的臊味飘了进来,直钻进了杜媛媛的鼻子。
  又是狐臊!
  已经好多天没有出现的那股臊昧又蹿出来了,它先是似有似无地在你的鼻子边游动,当你捕捉它时,它好像又溜了,等你耸耸鼻子,它又出现在你的面前。接着,它和以往一样,像液体一样慢慢地把老宅浸透了。
  杜媛媛对味道是最敏感的,加上今天心情不好,只见她眉头一皱,将碗往桌上重重地一放: “还要不要人吃饭了?”说着起身打开了房门,站在前院大声叫了起来:“哪家的臊味,还让不让人活了!”
  前段日子老宅里人寻找臊味源头的时候,她不在家,一点也不知道。
  第二次出现臊味的时候,她在家,但那天太累了,她躺到床上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她听小郑说了几句,但臊味已退去了,只是闻到一点点。她想,一定是哪家在烧臭咸菜。有人家腌咸菜腌变了质而发出臭味,有人就喜欢吃这种臭成菜,烧这种臭成菜也会臭了整个老宅。但今天不是臭咸菜的味道,这是一种臊味,杜媛媛闻了,头都发晕。
  杜媛媛见叫了几声没人应,就嗅着味道,寻找臊味是从哪家传出来的。
  她从前院往后找,在一家一家的门口闻。闻着闻着,闻出名堂来了,这股臊味是从二进东边上下厢房之间传出来的。
  二进的东厢房上厢房住着朱银娣,下厢房住着唐秋雁。朱银娣家的门关着,没有开灯,不知道家中有没有人,至少没有人在烧饭。下厢房的唐秋雁家,此时门也关着,但灯却亮着。杜媛媛闻到这儿,发现那臊味一阵一阵是从唐秋雁家传出来的。她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推开了唐秋雁家的门。厢房里没有人,但满屋子里都是臊味,杜媛媛又一把推开了厨房的门,抬头看见唐秋雁正聚精会神地站在炉子旁烧着什么,一股浓浓的臊味扑面而来,杜媛媛马上就想呕。
  臊味的根源在这儿!
  原来,唐秋雁在罐头厂打零工,最近一段时间生产的罐头品种叫“红烧鸭块”。唐秋雁的工作就是把杀好煺完毛的鸭子切块。在切鸭块时,要把尖尖的鸭子屁股剜下来。在鸭子屁股尖的两边,有两个像淋巴结一样的东西,俗称“鸭臊”,如果混进了罐头里,那罐头就会有一股臊味。
  唐秋雁见那么多鸭屁股都白白扔了,觉得太可惜,想捡东西的毛病又犯了,乘人不注意就悄悄地顺手抓了一把,混在当福利分给员工的鸭脚里一块带回家。
  此时,她正聚精会神地烧鸭屁股,拿着一双筷子不停地伸到锅里夹起鸭屁股尝味道。突然看到杜媛媛进来了,吓了她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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