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园青坊老宅
作者:杨黎光
老四舌头已经卷了:“上、上、上什么头,别装熊,再干一杯。”
老三说:“我、我不干了,我要去撒尿。”说着,就摇摇晃晃地下楼去了,一头倒在自己的床上,睡死过去。一泡尿都尿在了裤子里。
见老三走了,老四又把自己杯中的酒一口喝了。“我、我也要撒尿。”说着,就想站起来,站了几次才摇摇晃晃站直,刚站直,又“咚”的一声往后倒下了,楼下的月清以为楼板塌了,赶紧跑上来一看,老四已经人事不知了。月清吓得叫起来。
翠兰乘着阴雨天不上工,带着两个儿子回娘家去了,曹家只有一个哇哇哭的大女孩。而曹老三昏睡在楼梯间的床上,你就是砍他一刀,他也不会醒来。
老宅里有一个传统,尽管家家都有一本自己的账,家家都会算计别人,但不管哪家出了事,家家又都会出头来帮忙。于是,邻居们七手八脚,把老四送到医院去抢救。
曹老四在医院灌了肠,昏睡了四天才醒来。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 “给我一口酒喝。”
回到家,翠兰咬牙切齿地骂他: “你怎么不死在医院里?”
曹老四嬉皮笑脸地说:“嘿嘿!我死过啦,阎王爷不收我,说我酒还没有喝够,叫我喝够了再去他那里报到。”说着,又把桌上那瓶没喝完的酒拿到手里,打开就喝。翠兰赶紧从他手上抢下来,骂道:“死鬼!就是这假酒害了你。”
翠兰把卖酒的小店店主骂了一顿。小店店主挺委屈地把手一摊,说:“我哪知道是假酒?要是知道一定不会进货的。”
于是,翠兰就迁怒于曹老三。曹老三酒量比老四大,那天喝得也比老四少,当曹老四在医院抢救时,他被遗忘在那个楼梯间里,昏睡了三天。后来还是住在楼上的何惠芳唤醒了他,给他烧了一点粥喝,才让他缓过神来。
迁怒于曹老三的翠兰天天骂,她是个农村的姑娘,读书不多,她对生活中的不满的宣泄方式也是骂,这一点和曹老太太像了。过去她常常骂曹老四是猪,刚上小学一年级的小儿子憨憨听多了,就说:“爸爸是猪,我们不就是小猪吗?妈妈,你不就是母猪了吗?”气得翠兰给了他一巴掌。打是打了,她骂曹老四就少一些了。
曹老三毕竟是兄长,翠兰骂曹老三也只能指桑骂槐地望空骂。翠兰骂起人来韧劲很大,可以从早晨一直骂到晚上,第二天接着再骂。她骂人,不耽误做家务,一边烧饭,一边骂人不断。
翠兰的家在宜市的郊区,虽然离城里只有十几里路,但生活与城里却是天壤之别。生活在这里的姑娘们,几乎每天都可以感受到城里的气息,过的却是道道地地的农村生活,因此她们比远离城市的农村姑娘们更向往城里的生活,村里的姑娘们把能嫁到城里去,当做最大的理想。
翠兰并不是个漂亮的姑娘,她妈妈骂她是个“闷头屁”,意思是说话不多,但说起话来却“冲”得很。村里的小伙子都不太喜欢她。妈妈也经常说她是个“嫁不出去的货”。就是这么个“嫁不出去的货”,竟然嫁到城里去了。
翠兰家所在的生产队靠城吃饭,以种蔬菜为主,那时种菜主要是施农家肥,这里离宜市这么近,城里的人又那么多,当然宜市就是主要的粪源了。生产队在城里包了一些厕所,把菜送到城里去卖完以后,又从城里把粪拉回来。当时老宅后门观音巷里的厕所,就是翠兰所在的生产队包的,在拉粪的过程中,翠兰的父亲认识了曹老三。
曹老太正为两个儿子找不到老婆犯愁,经常骂兄弟俩没出息,让她抱不了孙子。有一天下雨,老三老四又在一块喝酒,曹老太把酒杯夺下来,骂道: “你们两个哥哥无后,你们又整天只知道喝喝喝,喝得哪天和你老子一样‘翘辫子’了,你们曹家就绝后了。”翘辫子,就是死了的意思。
曹老三没酒喝,烦了,拿了他的搭布想到码头上去躲清闲,走到后门观音巷,正好看到翠兰的父亲披个蓑衣来拉粪,就跟他说: “你们村里有没有合适的姑娘,给我兄弟介绍一个。”
曹老三有心无心地说,翠兰父亲却一心一意地听了。回到家里和老婆商量,老婆正和翠兰怄气,就一拍大腿说:“就把那个‘闷头屁’带给他们看看,不行再说。”
这样,翠兰就被父亲带到老宅和曹老四见面。那天曹老三不在家,曹老四刚喝过酒,处在半清醒半迷糊状态,看了一眼根本就没有留下什么印象。曹老太看了,也不满意,说了两句客气话就没话了,气氛有点冷。翠兰父亲是个厚道人,知道自己女儿长得实在不怎么样,本来带她来也是碰碰运气的。现在一看人家的不满意已经放在脸上了,就准备带女儿回去。
就在他们转身往外走的时候,翠兰圆圆的翘翘的大屁股让曹老太看见了,她认为长着这么一个大屁股的女人会生孩子。自己年轻的时候就是长着一个大屁股,所以生了七个孩子。在曹老太的心目中,选媳妇能不能生孩子是最重要的,当前她要的是孙子,是曹家不能绝后,媳妇漂不漂亮不是主要的,只要五官俱全,不太难看就行了。再说,自己的儿子长得也不怎么样。
曹老三也劝曹老四说: “有这么一个大屁股的女人嫁你就不错了。你看我,一混就把年龄混成这么大了,连寡妇都找不到了。”说着,曹老三还有点眼泪汪汪的,把曹老四说得也心灰意冷了。
曹老四一仰脖子,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自嘲地说:“算了,结婚吧,脸长得不好看,多看看屁股好了。”
曹家人看中的是翠兰的屁股,而不是她的脸。嫁到曹家的翠兰,却让曹家人看够了她的“粪勺子脸”。
翠兰在小姐妹们面前可是挣足了面子,生产队的人都说翠兰到城里享福去了。
结果,嫁了这么一个穷家,不仅只有一间房,而且家徒四壁,婆婆就睡在新婚夫妻的床后。最痛苦的是丈夫是酒鬼,每天喝完酒,一起性就要干那事,她不愿意,想孙子想疯了的婆婆就在床后面骂: “做人妻就要被人骑,不被人骑怎么做人妻。”骂得还挺顺口的。多年后,孩子生了几个,也感受到一点夫妻性生活的乐趣了,翠兰却从来没有痛痛快快地过一次性生活,一想到婆婆睡在床后,就生怕弄出一点响声来,哪还能尽兴?
不高兴的翠兰不争也不吵,就是整天把脸拉着不说话,让全家人看她的“粪勺子脸”。婆婆越来越老,老到只能整天躺在床上了,孩子们也慢慢地长大,翠兰已经能当半个家了。她就改变了策略,把心中的不满,化成咬牙切齿的骂。骂天骂地,骂孩子骂丈夫,曹老太听不过去,就骂翠兰,开始翠兰不吭声,后来二人对骂起来。骂得像唱歌一样顺溜,骂人的方式也变化多端。曹老四和曹老三喝酒差点喝死了,她能不骂吗?心里不想骂,嘴巴也不会听话的,还骂得越来越狠了。“你们像几十岁的人吗?真是白活了!”“几泡猫尿一灌,就不是人,连鬼也不是了!”最让曹老三伤心的是: “你无根无后,喝死了就‘翘辫子’吧,人家还有一帮儿女要养呢!”
其实翠兰并不认为曹老三是坏人,她心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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