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园青坊老宅

作者:杨黎光



在黄昏的暮色中,只见一道白影从房梁的这一头闪到了另一头,又停了下来,好像转身在朝他招手。
  恍惚中,曹老三那拿刀的右手,不由自主地就切到了左手的手指上。
  何惠芳的大叫,惊动了老宅。在雨廊里等着曹老三拿菜来下酒的曹老四,听到叫声赶紧跑来了。正在天井边洗衣的月清也赶紧把她的几个儿子叫来了,大家七手八脚地把曹老三扶到曹老四的板车上,飞快地送到医院。
  不过几天时间,老宅里有两个人因为遇上了狐仙而住进了医院。
  曹老三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他差点把自己的食指切断了,而且那把刀又有点锈。医生说需要住一段时间医院,要等伤口没有感染基本愈合才能出院。
  短短的几天内,曹老三一下变了形,壮实的身子迅速消瘦下来,眼神也变得呆滞了。
  他对去看他的人说: “真的有,我亲眼看见的,真的有。不信,你们去问何惠芳。”他不敢说出“狐仙”两个字。
  有人问到何惠芳。何惠芳只点头,一会儿说确实看见了,一会儿说眼花了,没有看真切。问急了,她就说: “我再也不敢说这事了,别和曹老三一样遭报应。”她也回避着“狐仙”这两个字。
  大家问杜媛媛和月清,她们俩都没看见。
  这以后,何惠芳的精神总有些恍惚,没事就往外跑。老宅里在外打零工的唐秋雁,曾经看见何惠芳一个人到这个城市最古老的寺庙——万佛寺去烧香。
  
  第三章
  
  一连多日,齐社鼎的病情一直不稳定,有时很烦躁,在病床上翻来覆去的,有时又整天安静地躺着一动也不动;有时好像清楚一点,咿咿呀呀地想说什么,有时又很糊涂,大小便都拉在床上。
  这天,谢庆芳掀开他的被子,发现他又尿床了,就撤去了垫在他屁股下的床单,换上一块旧布,然后用热毛巾给他擦了擦屁股。谢庆芳轻声问他: “社鼎,社鼎,听得见我说话吗?”齐社鼎翻了翻眼睛好像听见了。谢庆芳说: “社鼎,我说,你听着,知道你就点点头。”齐社鼎仍然翻了翻眼睛。“老宅马上要拆了,你知道吗?”齐社鼎又翻了翻眼睛。 “老太太在临死前有没有跟你交代过什么?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藏在哪儿了?”齐社鼎把眼睛闭上了,没有表示。谢庆芳又问:“社鼎,你听见了吗?”齐社鼎一点反应也没有了。谢庆芳急了:“你再不说,老宅一拆就来不及了。”齐社鼎还是没有反应。谢庆芳想了想,又问: “那天晚上,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这时,齐社鼎的喉管里突然发出一阵“呼啦呼啦”的声音。
  谢庆芳用手推了推齐社鼎说: “你真的遇上鬼啦!”
  齐社鼎猛然咳嗽起来,咳了两声又被什么堵住了,呼吸变得急促,一会儿,脸和脖子都红了,接着憋得发紫。
  谢庆芳害怕了,跑出病房在走廊里叫:“医生!医生!快来呀!不好了!快来人呀!”
  值班医生和护士都跑来了,用吸痰器把积在齐社鼎喉管里的痰吸了出来,齐社鼎又恢复了平静。
  惊魂未定的谢庆芳站在床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唉——,真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鬼哟?”
  齐社鼎住院的这段日子,谢庆芳失魂落魄地医院家中两边跑。平时,齐社鼎每周才回家一天,家中好像有他没他无所谓。可他突然中风住院,谢庆芳就感到心里的顶梁柱倒了。特别是他在茶几上写的那两个奇怪的字,她百思不得其解,只盼着齐社鼎早点醒过来,好问个明白。
  齐社娟每次来查房的时候,都交代谢庆芳要多和二哥说说话,帮助他恢复说话的功能。其实谢庆芳比谁都急,因为她有重要的事要问他,所以,只要齐社鼎动一动,她就会趴在耳边问:“社鼎,社鼎,听得见我说话吗?”可齐社鼎一直没有说话。
  这时,齐社鼎睡在干爽的床单上,感觉舒服多了,他时清楚时糊涂的脑子里,朦朦胧胧中,一个念头浮来浮去:是谁在这样伺候我?是梅香?
  齐社鼎和谢庆芳,两个人在一张床上睡了几十年,心却隔着十万八千里。谢家早年是开茶庄的,到齐府提亲的时候,家道早已中落,只在城里留下一间小茶叶店。谢庆芳的个性也和齐社鼎差着十万八千里。齐社鼎成长的时候,虽然齐府已经一年不如一年,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基本上是在衣食无忧的环境里长大的,他木讷寡言,与世无争。谢庆芳却不同,她是家里的长女,成年的时候家境还不错,因此谢小姐对自己今后的生活充满了期待。后来她看着家境一年比一年差,才知道钱在生活中是多么重要,要想今后生活好只有靠嫁人了。这时,听说齐府二儿子提亲,还没等父母亲表态,谢庆芳就点头同意了。说她看中了齐社鼎,不如说是她看中了齐府的大宅子。当她还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齐府是本城的望族,每次路过齐府的门口,都要多看几眼那深宅大院。那时候她就有一个强烈的感觉,如果能嫁进这样的人家,就是人上之人了。
  可真的嫁到齐府以后,心就冷了半截,偌大的一个老宅,其实早已内空了。齐府人丁不旺,大少爷大小姐都没有住在家中。
  她是那年腊月初八嫁过去的,婚礼在一进的大厅堂里举行,拜过天地以后,由张妈引着她进了设在三进西厢房里的洞房。那天是个阴天,刮着西北风,天很冷,张妈在洞房里生了一个火盆,房间里暖洋洋的。很晚了,新郎送完客人回到洞房,宽衣的时候,谢庆芳才发现齐社鼎是这样地瘦。他说了一句: “睡吧。”就掀开被子钻到被窝里。
  宜市一九三六年就有了火力发电厂,有钱人家才用得起电,齐府里已经有了电灯。谢庆芳毕竟是个姑娘,不好意思在齐社鼎面前脱衣,她关了灯,才脱衣上床。两人都没有说话,谢庆芳躺在那儿等待齐社鼎把她变成他的媳妇。
  嫁过来前,谢庆芳对怎样做女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那天母亲把她叫到自己的房间,指着一个箱子对她说: “这是你的陪嫁。”箱子是个旧箱子,谢庆芳知道自己的家境,但觉得母亲给这样一个旧箱子也太寒碜了。母亲知道女儿心思,就说: “庆芳,这是母亲当年的陪嫁。”说着,打开了箱盖,箱子里是空的,空空的箱底由瓷片镶着一幅幅画,用自描手法画着各种男女交媾的姿势。
  谢庆芳看了一眼,脸就红了,说:“妈,这是干什么?”
  母亲说:“庆芳,你就要结婚了,要懂得怎样做女人。做女人一要丈夫喜欢你,二要会生儿育女,懂得男女之间的事很重要。我结婚的时候,你外婆就是让我看这春宫图去了解男女之间是怎么一回事,你也好好看看这图吧。”
  母亲让人把这个箱子搬进了谢庆芳房间,谢庆芳插上房门,认认真真地琢磨了好多天。
  现在这个箱子就放在床后,躺在床上的谢庆芳在等待着自己的新郎来耕耘自己,她甚至在齐社鼎没有进来前,就已经悄悄地把一条白色的丝手绢放在枕头下,准备用来接自己的处女红。可是齐社鼎直直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谢庆芳只能耐心地等待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火盆里的木炭一点一点地燃尽,房间里温度一点一点地下降,齐社鼎却一点动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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