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园青坊老宅

作者:杨黎光



他说女婿是个不务正业的“烧包”。
  张和顺看见房门还有一道缝,就示意老婆去关上。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张和顺小心谨慎,老婆钟贵珍也是,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的。所以,张家虽然在老宅里是最大的宫,但却不怎么张扬,只是日子过得实惠。正是因为生活水准高和自己的职务有关,所以,每当吃好东西,都要关起门来。
  张和顺拿起碗里的大闸蟹,老婆和儿子才跟着动手。这时,钟贵珍突然想起,应该给丈夫倒一杯黄酒。吃蟹就要喝黄酒,虽然张和顺不太会喝酒,但高兴时也是要喝一两杯的。钟贵珍马上去拿来一瓶黄酒,给张和顺倒了一杯,钟贵珍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对丈夫说: “我今天碰上谢庆芳了,她告诉我,齐家大先生在医院里还没有醒过来。”
  张和顺正在聚精会神地品味着大闸蟹,听到老婆说到齐家的事,就问: “齐社鼎查出是什么病?”
  钟贵珍说: “我没有问,听说是不能说话了。”
  张和顺说: “不能说话?那是脑溢血。”
  钟贵珍说: “他们都说是被狐仙吓的。”
  张和顺说:“扯淡,哪有什么狐仙,有谁见过狐仙?”
  钟贵珍说:“那天晚上在场的人,都看见说不出话的齐家大先生用手写出来的。”
  张和顺说: “那是曹老三闲得没事,编着故事吓人的。”
  钟贵珍说: “编着故事吓人?曹老三就是对狐仙不敬,才把手给切了,你看他现在手吊在脖子上,人完全蔫了。”
  张和顺将吃完的一只大闸蟹脚“啪”的一声,扔进了盘子里,把钟贵珍吓了一跳。
  张和顺擦了擦手说: “净听别人瞎扯,反正我不信。我是国家干部,不能相信迷信,你们也不要在外面乱传。”说着,他耸着鼻子闻了闻,问,“什么味道?啊?这是什么味道,这么臊?”
  钟贵珍有鼻炎,对味道反应迟钝,说:“什么味道?我怎么没闻到?”
  一直低头吃大闸蟹的儿子张平安也抬起头来,耸耸鼻子说: “妈,我也闻到了,是不是我们家厨房里有什么东西臭了?”
  张和顺说:“不是臭味,这是臊味!”
  闻了这味,一家人没有了食欲,分头在房子里找,厨房里,桌子下,床底下,都没有发现有臊味的东西。张平安还端了一把椅子爬上去,看了衣柜顶上,也没有找到这种味道的来源。
  张和顺感觉味道是外面传来的,就打开了房门。看见对面朱银娣家两口子也站在厅堂里,朝着他们家这个方向望着,好像在议论着这臊味是从哪里来的。张和顺赶紧把门关上了。
  那股味道似有似无,当你耸着鼻子找它时,好像它又没有了,当你怀疑自己的嗅觉时,它又真真切切钻进你的鼻子。
  味道慢慢浓起来,好像在顽强证明着自己的存在,其臊无比。仿佛是一股液体,慢慢地把老宅淹没了,把老宅的人也淹没了,缓缓地流进了鼻孔,辣辣的直冲脑腔,接着人心发堵,头发晕,眼睛都睁不开了。
  老宅里的人都出来了,没有出来的也从家里伸出头,唧唧喳喳,议论纷纷。有人拿着手电筒,翻腾那些堆着杂物的角落,在老宅的角角落落里找,从前进到后进,再到后院,到处都是翻找的人。
  翻了一个多小时,几乎把老宅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臊味的来源,而此时天已经黑透,臊味慢慢地淡了。
  昏黄的灯光下,只见老宅里人影憧憧,平添了一种神秘的气氛。
  这时,有人恍然大悟地惊叫一声: “是狐臊吧?!”说完又立刻把自己的嘴捂上了。这一叫,仿佛一声惊雷,黑暗中的人们,禁不住吓得头皮一麻。大家不约而同地把这臊味和齐家大先生还有曹老三的事联系起来。人们纷纷散去,悄悄地回家紧闭房门了。
  是夜,整个老宅死一般地沉静,连猫儿叫春的声音都没出现。那股叫人昏昏欲睡的臊昧,过了子夜才渐渐消逝了。
  
  第六章
  
  程基泰跟着香港来的黄先生走出园青坊大街,在街口牌坊旁边看到一辆枣红色的桑塔纳轿车。
  黄先生上前拉开车门,请程基泰上车,程基泰弯着腰就往里钻,结果一下撞到了车门框上。黄先生赶紧上前用手护着车门,程基泰这才钻进了轿车里。
  程基泰是坐过小轿车的。当年在爷爷奶奶身边当“小开”的时候,家里有一辆黑色的福特牌小轿车,还有一个司机。每当陪着爷爷奶奶坐车外出时,他都很兴奋,司机一拉开车门,他“噌”的一下就钻进去了。可今天他忘了,成年人坐车要像黄先生那样,屁股先进去,然后身体再进去,才不会碰头。也难怪,几十年了,程基泰只坐过公共汽车,小轿车只是看一眼而已。
  轿车开动的时候,程基泰有一种回到“小开时代”的兴奋,他下意识地孩子般颠了颠屁股,毕竟是上了年纪,一颠,感到有点头晕。他赶紧闭上眼睛,更晕,只好又睁开。
  坐在舒适的车里,享受着空调,看着窗外行色匆匆满脸油汗的行人,他心里突然有一种人上人的感觉。这时,他看到邻居成虎骑着自行车从轿车旁驶过,便抬手想跟成虎打个招呼,虽然车外的成虎也朝车内看了一眼,可他哪能想到轿车里坐的是程基泰,没有任何反应地骑了过去。
  黄先生笑笑:“熟人?”
  程基泰有点尴尬,说:“是的,是的,我的一个邻居,他没有看见我。”
  车子穿过商业街,开过一个高坡,朝江边驶去。程基泰又看见了老宅后院的邻居,在搬运公司拉板车的孙拽子。只见他一个人拉着一辆大板车,在昏黄的灯光下,正从坡下往坡上拉。孙拽子是个残疾人,只有一只胳臂,右臂从上臂处断了。此时,他用那剩下的一小截右臂扶着一只车把,左肩上板车的拉绳像套辕一样,深深地陷在肩膀上的肌肉里,左手紧握着另一只车把,弓着身子艰难地把板车往坡头上拉。
  程基泰想,人和人真的不一样啊,坐在车里的感觉真好。
  轿车拐弯进了江边的一个小岛,进了宜市最好的一间宾馆——迎江宾馆。迎江宾馆是市里惟一的涉外宾馆,早先是专门接待中央和省里领导的。宾馆坐落在一个小山上,从房间的窗户,可以看到太阳在江面上朝起夕落,所以叫迎江宾馆。改革开放以后,所有从港澳来的客人都被安排在这间宾馆里。程基泰平生第一次坐电梯,当电梯门关上的时候,他有一种飘起来的感觉。走出电梯,程基泰两眼一抹黑地跟在黄先生的后面,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一点声音,仿佛踩在一堆棉花上。走廊的两边墙壁上是一排壁灯,发出黄黄的光,那种晕晕的感觉又上来了,他突然想扶着墙壁站一会儿。正在这时,黄先生打开了一间房间的门。
  这是一个套间,窗户朝南,外边就是长江。黄先生打开窗户,一股清新的江风吹了进来,接着听到江水“哗哗”地拍着江岸的声音。套间外面是一间会客厅,厅里一圈沙发,沙发是浅黄色的。黄先生请程基泰坐,程基泰一屁股坐上去,身体立即深深地陷了进去,使他有一种被淹没了的感觉。
  黄先生从里间拎出一个半新的旅行箱,说:“这是程小姐托我带给你的。”接着,他又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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