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园青坊老宅

作者:杨黎光




  钱启富说: “黄先生不是要在宜市投资吗?就是投资的业务。”
  程基泰这才把那颗悬着的心放进肚子里。他转了话题,话中有话地说:“老钱,你们在徽州玩得时间可不短啦。”
  钱启富说: “是呀,主要是黄先生玩兴浓。哦,我们在徽州,给你买了一点茶叶,是上好的黄山毛峰。”说着,钱启富就去拿茶叶,他要拿在那位老农家买的茶叶送个顺水人情,毕竟是程基泰介绍他认识黄瀚浩的。
  钱启富转身找茶叶的时候,程基泰一双眼睛在屋子里乱转,好像要看出什么秘密似的。
  傍晚,曹老四下班回家了,他拎着一个酒瓶,怀里有两个荷叶包,不用问,里面肯定是在街口买的猪头肉和花生米。他一摇一摆地走到曹老三的房门口,说: “老三,喝两口吧,住院憋了这么多天,今天咱哥儿俩补补。”
  看见曹老四拎着酒来了,在医院闻了好多天酒精味的曹老三,立即来了精神。两兄弟在天井里支起小桌,把荷叶里的猪头肉和花生米打开,就开始喝起来。曹老三说: “今天少喝一点。”可喝起来以后,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尤其是曹老四。
  这时,有两个人在着急。一个是翠兰,一个是何惠芳。何惠芳担心曹老三的身体,翠兰怕曹老四喝多了会出事,因为曹老四喝酒不节制。
  两兄弟一会儿就将一瓶酒喝了一半,翠兰忍不住了,走到曹老四身后,一伸手就将剩余的酒拿走了。
  曹老三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就回他的楼梯间睡觉去了。
  曹老四喝得再多,有一件事是不会忘记的,那就是每天晚上睡觉前,一定要到后院检查一下他的板车车胎。拉板车的,最怕爆胎,也怕车胎跑慢气,哪怕是一颗小石子,一枚圆钉或一根大头针,把车胎扎了一个细小的孔,车胎就会一丝一丝地跑气,一夜下来,车胎就瘪了,所以每天都要检查,一定要在晚上睡觉前检查好,如果到第二天早上再检查,就耽误了一天的工作。有时候,曹老四实在喝多了,翠兰就要去帮他检查一下,反正每天这件事不能省。
  曹老四一摇一摇地往后院走,穿过三进的厅堂,再穿过雨廊和通往后院的小巷,就进入了后院。他走到放板车的地方,正弯腰想检查气门嘴,突然板车动了起来,喝得有点多的曹老四大叫: “谁?谁呀?出鬼了啦?”有一个黑影正在推他的大板车。第十章
  把曹老四吓了一跳的,是住在后院的赵大队长。他说曹老四的大板车挡道,他要把它移动移动。后院除了曹老四的板车,还有孙拽子家的两部板车,几乎把整个后院都占满了,放不好就会挡道。
  后院就是齐府的后花园,因为市商业局的办公大楼占用了后花园的一大半,剩下的就不大了。
  听到黑影说话,曹老四才知道是赵大队长。他检查了板车的气门嘴,就往家走,一进门就对翠兰说:“操,这山东侉子吓我一跳,还以为遇上鬼了呢。”说着就上了床。
  翠兰听他说鬼,紧张地问: “遇上什么鬼了?啊,遇上什么鬼了?”
  曹老四迷迷糊糊地说:“没——事,是山东侉子。”
  “山东侉子?”翠兰还没弄清楚曹老四说的是什么,曹老四已经鼾声不断了。
  宜市地处长江以北,但这里的人都以南方人自居,把北方人称为侉子。老宅里住着两个侉子,一个山东侉子,一个河南侉子,两个人是死对头,而且是革命的死对头。
  山东侉子是赵大队长,大名赵铁柱。老宅里的人都称他赵大队长,这是对他的尊称。
  赵大队长是山东胶东人,有一副北方人的威猛,就像电影中游击队队长的样子,身材高大,腰板笔直,留着小胡子,说话时两手叉腰,给人一种随时拔枪的感觉。
  赵大队长抗日战争时担任过县武工队大队长,解放初期又担任过土改工作队大队长。这两种大队长,手上都有生杀大权。他也确实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个。
  赵大队长一九三八年就参加革命了,在抗日战争中出生入死,参加过铁道游击队,后来担任了县武工队大队长。一九四九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势如破竹,辽沈战役、淮海战役后,已经解放了大半个中国,占领了很多城市,这就需要很多干部来建立新政权。于是,从老解放区和部队抽调大批干部,跟随大军南下。因此,在中国的词汇中,多了一个“南下干部”。赵大队长一九四九年四月来到宜市,住进了老宅,就没有继续南下。后来,成立军管会,建立新政权,肃清反革命等等。再后来,进行土地改革,他担任了土改工作队大队长。老宅里的人称他赵大队长,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土改”主要是农村土地改革,简单说,就是把地主、富农的土地分给穷苦的农民。赵大队长本身也是穷苦农民,贯彻这个政策是完全彻底的。问题在于,他在“土改”中犯了一个错误,犯的是“生活作风”错误。他“搞”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后来成了他的老婆。至于为什么会因此给他那么重的处分,一直是个谜。有人说,是因为他在老家结过婚,而且有孩子。有人就反驳说,那时多少干部都换了老婆,至今不是仍在高位?也有人说是赵大队长革命意志衰退,经不住引诱,在“土改?中搞了地主的小老婆。但大家更不信,那个让他犯错误的老婆,孩子们喊她赵姨,一直在建筑公司的施工队做泥瓦工的助手,每天往高高的脚手架上挑砖和泥。她长年累月都在露天工地上,皮肤晒得很黑,洗得发白的工作服肩膀上缀着厚厚的补丁,怎么看都像个修红旗渠的铁姑娘。惟一可疑的是,赵姨比赵大队长年轻得多,可能要差个一二十岁。
  赵大队长退休前的职务仍然是个大队长,建筑公司施工大队的大队长。可当时的市长,曾经是赵大队长的副手,土改工作队的副队长。所以,赵大队长喝完酒,敢喊着市长的名字骂人。
  后院原来是齐府里厨师、粗佣、水夫们住的地方。赵大队长竟住了大半辈子。他在这里生了三儿一女,建立了一个大家庭。他的岳母,以及岳母的大女儿——他的大姨子一家也和他住在一起。两家人像一家一样。
  赵大队长毕竟是个老革命,老宅里没有几个人在他的眼里,只有成虎受到他的信任。这天,他穿过那一人小巷,站在巷口,冲三进扯着嗓子喊:“小成,小成,小成在家吗?”
  叫了几声,没人答应,住在成虎楼下的月清伸头了,她家有一个窗户朝着后院,直对着那个一人小巷。月清说: “小成好像还没回来。赵大队长你找他有事吗?”
  赵大队长嗯了一声说:“是,他回来后,你告诉他一声,让他到我家来一趟。”
  成虎回来的时候,月清听到了脚步声,就在房间里喊了一声: “小成吗?”
  成虎站在楼梯上答应: “是我。”
  月清说: “后院的老赵来找你,叫你去他们家一趟。”
  “哦,知道了,谢谢你。”
  成虎放下包,马上就下楼了。成虎和赵大队长的二儿子赵大志是同班同学,而且非常要好。赵大志在武汉大学毕业后,留校当了老师,回家很少,总是托成虎代为照顾他们家。赵大队长一家,也把成虎当做自家人,赵大志的弟弟都喊成虎“三哥”,因为成虎比二哥赵大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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