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园青坊老宅

作者:杨黎光



的风雨,都已经改建过了。
  只见齐老爷东看看西瞧瞧,横挑鼻子竖挑眼,最后对封火墙不满意,说新修缮的封火墙要比以前更威严。徽式建筑不讲究外墙,房子的精细和豪华主要表现在砖雕、木雕和石雕这“三雕”上面,而这些基本上都在宅子里面,外人看不到。外人看得到的一是门楼,再就是屋顶上的封火墙。齐老爷对封火墙不满意,要求返工,封火墙头要用朝笏形。封火墙的主要功能是防火,所以它高于屋顶,用以阻止邻家的火越过来。要让封火墙看起来像昂首向上的马,就要在墙上用小瓦叠到墙头上翘,墙边再描上黑色的云纹,这样远远看上去,从上而下层层跌落的封火墙就像奔跑的群马。
  描云纹的活是歙县小伙儿的,也许是急着想早点完工好赶回家乡结婚,他马上就爬上脚手架上了屋顶。在屋顶上边画,还边回头冲齐社鼎做鬼脸。那笑嘻嘻的脸上,一对眼睛像两个对称的单引号。
  少爷齐社鼎站在天井里,抬头看着他在屋顶上描画。突然,刚才还和他做鬼脸的歙县小伙儿,在脚手架上扭动起身体,样子十分滑稽。齐社鼎以为他又在逗自己玩,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可是他的笑容很快就凝固了。原来,由于工程收尾,用竹子搭的脚手架已经拆除了一部分,所以整个架子都松动了。小伙儿一上去。松动了的脚手架便晃动起来,他在上面扭动着身子,是极力想保持身体的平衡。可来不及了,只听见一片竹子断裂的声音和他的一声惨叫,脚手架倒了下来。他一手端着装颜料的碗,一手拿着毛笔,双手在空中乱舞着,碗里的黑色颜料也飞舞了起来,像雨点一样洒在少爷的脸上。随着轰然倒下的脚手架,年轻的工匠也落在天井里,差点砸到齐社鼎。
  小伙子落地的时候,几乎没有声音,肉体撞击在青石板上,只是往上弹了弹,齐社鼎感到脚下一震。也许他是被吓坏了,落地的声音他没有听见,但那震动却让他清楚地感觉到了。他还记得,小伙子摔下来时脸朝上,一双眼睛圆睁着,就像两个句号。他看着少爷,嘴角往外冒血。他抬起一只手,朝少爷伸过来,不知道是不是想让少爷拉他起来。另一只手仍然握着毛笔,手臂弯曲着,这只手断了。
  人们一拥而上,问少爷磕着哪儿没有。老爷还在他浑身上下摸着,急切地问: “痛吗?这儿痛吗?”以证实他确实没有受伤。然后,老爷冲着赶来的工匠头大发脾气,说发生这样的事,冲了齐家贺寿的喜气。
  少爷齐社鼎失魂落魄地看着就要回家成婚的歙县小伙子死在自己的脚边。这个画面永远烙进了他的记忆里。
  后来,老爷给了歙县小伙子一笔抚恤金,齐社鼎也把自己积的压岁钱连同储钱罐,一道送给了小伙子的家人。
  至今,齐社鼎还清楚地记得,那也是这么一个太阳懒洋洋的下午。小伙子的尸体从后花园的小门抬走了。
  齐社鼎的意识从那封火墙上回到现实中。他想,几百年来,齐府里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自己没有病倒前,从来没有想过会死在哪里,现在,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死在齐府里。
  齐社鼎的目光落在窗边一个花盆上,花盆里面的腊梅已经枯死了。
  齐社鼎又想到了梅香。
  那天,望着梅香从自己房里跑出去的背影,齐社鼎的心里再也放不下她了。可梅香总是躲着他,就是遇上,她也头一低,脸一红,匆匆地走过。太太让梅香来给齐社鼎送吃的或洗换衣,她也是放下东西,就匆匆地走了,弄得齐社鼎吃不香睡不好,在学校里也不能安心学习。想到自己生病的时候,梅香抱着自己的温暖情景,他渴望着生病。天天这样想着,齐社鼎就感到周身不舒服。
  那天,下着小雨。齐社鼎躺在集体宿舍的床上不愿起来。教会学校宿舍楼的窗户上,都支着铁皮的遮阳篷,雨水在瓦上集聚着,慢慢地积成了水滴,一滴一滴地落在遮阳篷上,发出“嘀嗒、嘀嗒”的雨滴声。齐社鼎睡不着,穿着单薄的睡衣走到窗前。楼下是一排巨大的梧桐树,雨水湿润着树叶,却没有声音。远处的操场上,烟雨朦胧,这种气候和景致特别容易引人相思,想念梅香的思绪在齐社鼎的心里发酵,梅香胸前的那两个“水蜜桃”总在眼前晃荡,使他周身发烫。他不由自主地走到了阳台上,淋着细细的小雨,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郁闷。
  这一淋雨,齐社鼎果然就病了,又开始发烧。学校就派校工把齐社鼎送回家。
  回到家里,齐社鼎躺在床上不想起来,也不愿意吃药。太太急坏了,就让张妈来照顾少爷。太太哪里知道儿子得的是心病,满心期望的是梅香能来陪他,美美地在梅香的腿上睡一觉。可推门进来的却是张妈。失望至极心情更坏的齐社鼎翻来覆去睡不好,还故意把被子掀了,但又不敢明着叫梅香来,就这样,一直折腾到下半夜才睡着。
  清晨,门响了,是梅香进来了,她端着一碗粥和-碟咸菜,给少爷送早餐来了。梅香把粥放在床前的小桌上,看到少爷昏昏地睡着,忍不住就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梅香的手一碰上齐社鼎的额头,他立即睁开了眼睛。梅香见少爷醒了,赶紧把手收回来,却被齐社鼎一把握住了。就这样,齐社鼎紧紧地握着梅香的手不松开,开始梅香还想挣脱,后来就让少爷握着。两人也不说话,齐社鼎那不争气的眼睛,竟流出了眼泪,梅香也轻声地抽泣起来,他们却并不明白为什么要哭。
  梅香擦擦眼睛说: “喝点粥吧,你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了,看你下巴都尖了。”
  她打来满满一盆热水,用热毛巾把少爷上上下下仔细擦了一遍。齐社鼎像个重病人一样,任由梅香细心地伺候着,感到通体舒泰。洗漱以后,梅香端来粥碗,一口一口地喂着少爷,像年轻的母亲精心地照顾着自己的孩子。
  这时,张妈进来了,接过梅香手上的碗说:“我来吧。”张妈是齐社鼎的奶妈,对齐社鼎有一种母亲般的感情。可张妈一喂,齐社鼎就吃不下了。
  梅香来了后,齐社鼎的病好了一半,可他仍赖在家里不愿去学校。太太却一直把梅香留在自己的房里,而齐社鼎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来照顾他的总是张妈。
  其实,张妈看出了少爷与梅香之间的蹊跷。她虽是个用人,可在齐府做了十几年,又是少爷的奶妈,心里早已把齐府当做自己的家,把少爷当做自己的亲人了。齐府的少爷怎么可以和一个乡下来的丫头有瓜葛呢?但她又不想跟太太说,不愿意把事情弄大,只是尽量伺候少爷,减少梅香与少爷的接触。齐社鼎与梅香之间多了一重无形的障碍。
  越是阻隔,越是激发渴望,什么样的阻隔能挡住年轻人的相思呢?
  梅香也时刻渴望着见到少爷,可是太太一会儿都离不开她,就是睡在躺椅里也要梅香不停地给揉啊捏啊,梅香手一停,太太就哼哼。梅香人在太太身边,心却在少爷的房里。
  情感的煎熬,让年轻人的胆子越来越大。梅香会在太太让她到厨房里去倒水,帮太太取药,或到其他什么地方取东西时,偷偷地溜到少爷的房间里,看一眼少爷,又在太太呼喊声中,迅速地离开。
  齐社鼎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房门上,每一次门响,他都渴望是梅香。
  一次,太太喝中药,叫梅香去拿蜜枣来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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