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园青坊老宅

作者:杨黎光




  杜媛媛问: “唐妈妈,你烧什么呢?”
  唐秋雁有点尴尬地笑着说: “鸭屁股,我把它红烧,你别看闻着有点味,吃起来味道不错。不信你尝尝,你尝尝。”说着夹起一块鸭屁股就朝杜媛媛嘴边送。
  已经要吐出来的杜媛媛一把推开唐秋雁,转身逃也似的跑了。
  杜媛媛揭开了老宅的臊味之谜,大家都纷纷从家里走出来,围在唐秋雁家门口,你一句我一句地数说着她的不是,把一股怨气撒出来了。
  唐秋雁有点发慌,毕竟是遭到众人谴责,但呆在家里就是不开门,站在房子里面对大家说:“我在自己家里烧,也没有到你们家里去烧。我自己吃,也没有叫你们吃。”
  这时,唐大龙下班回来了,也闻到了那股臊味。大龙是一个非常要面子的人,加上最近正在谈恋爱,看见这么多人围在自家的门口,赶紧问明原因,得知是因为母亲占小便宜,弄得整个老宅里都起民愤了,感到非常难堪。
  他重重地敲开房门,进到屋里,一句话不说,冲进厨房,端起那一锅还“咕噜咕噜”冒着气泡的鸭屁股,一气倒到后街观音巷的公共厕所里,并向大家保证再不会有下次了。
  唐秋雁觉得很可惜,第二天见到曹老三还说:“别看那鸭屁股臊,味道还真不错,是一道下酒的好菜。”
  “用那样的鸭屁股下酒,酒都臊了。”曹老三说。
  
  第十七章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中秋节在民间是一个大节,往年,老宅里的节日气氛非常浓。对物质财富还不富裕的老百姓来说,过节就是找一个理由大吃大喝一顿。特别是孩子们,盼望的就是家中有一些好菜,无非也就是鸡啊、鱼啊、肉的,另外,再加上月饼。
  老宅家家都住得挤,加上嫁出去或搬出去的孩子们都要回家过节,人就更多,因此中秋节的晚上,很多人家都会把饭桌摆到厅堂里来吃饭。每进只有一个厅堂,里面会摆上好几桌,厅堂里摆不下,就摆到天井里。各家还会把自家的灯牵出来,使整个老宅灯火通明。这一天,各家的女主人也要露一手,尽量做出一两道别人家没有的菜,这样就有了一种特别的景象,程家的人可以回头尝尝身后杜家的菜,张家主人举着酒杯,转身就跟钱家的男人碰碰杯。孩子们也在各家饭桌之间穿来跑去,打打闹闹,还可以任意坐到任何一张桌子上。这一天,整个老宅好像是一个大家族在过节,透着其乐融融的气氛。这种和谐的氛围,一年当中也只有中秋这一次。
  可今年的中秋节,天已经擦黑了,老宅里还是没什么动静。
  虽然已经弄明白了臊味的来源,解除了人们心中的疑惑,但那个时隐时现的狐仙,仍然是大家心中的一道阴影。齐家大先生还躺在床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曹老三那根切断了手指的手还吊在脖子上,提不起精神;孙拽子常常追着人问: “你看到我们家铁姑了吗?”问得人毛骨悚然;钱启富不知什么原因被公安局抓走了,朱银娣整天关着房门;赵大队长伸着一条绑着石膏的腿,坐在后院里半睡半醒地晒太阳……这段时间,老宅里发生了太多的怪事,大家心里都笼罩着疑惧,担心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自己。
  但,节还是要过的,就像日子再穷再难,也还是要活下去一样。老宅里各家门内,还是要团聚的,饭桌上还是摆上了丰盛的菜肴,结婚成家在外的儿女们把孩子也带回来了,家家门内还是透着一股亲情和热闹,不时地传出欢声笑语。当孩子们闹得厉害的时候,大人们就会制止,所以有时笑声戛然而止。老宅里的这个节,过得比往年寂静多了。
  这天老宅里只有一个人不想回家,那就是程小开程基泰。自从程基泰一急之下检举了钱启富,可是也把他自己牵扯进去了。这几天,为钱启富的事进出公安局让他心力交瘁,虽然解放以后,他一直受“海外关系”的牵累,但从来没有进过公安局。一股无名的痛恨,使他干了一件糊涂事。而钱启富和黄瀚浩干的事,还真说不清楚。虽然钱启富被关在里面,他自己被放出来了,但往深里查,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害人也害了自己。
  程基泰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焦虑过。在老宅里,他还不能把焦虑放在脸上,平时说了那么多的大话,如果邻居们知道程翠玲在香港做妓女,自己暗中告了钱启富,这张又干又老的脸往哪儿搁2
  往年的中秋都是和女儿一块过的,现在女儿在香港,他感到特别孤单。他不愿意自己一个人进门面对二盏孤灯,也挂牵着关在看守所里的钱启富。他是一个小人物,但还不是一个小人,他是一个没有存心害过人的小人物。他面对熟人,尤其是面对朱银娣时感到心虚,这也是他不愿意回老宅的一个原因。
  天黑了,程基泰仍然在外面溜达。小雨淋湿了他的衣服。
  溜着溜着,不知不觉地溜到江边码头上来了,因为女儿是从这儿走的,他也希望女儿能从这儿回来。江风吹着他身上的T恤衫,一抖一抖的,抖得他心里忽悠悠的没个底。风很凉,吹得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暖气,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到孤单,生活中没有女儿,一剩下来的日子还怎么过?
  码头上昏黄的灯光,把程基泰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还有一家无法过节的就是朱银娣。她把全部的钱都交给了公安局,包括她在服装店里赚的钱,满以为公安局会把钱启富放回来,结果,钱启富不但没有被放回来,反而从临时羁押室转到看守所去了。她问过别人,这说明了什么,人家告诉她,这说明案情严重了。关在临时羁押室可以随时放入,而看守所就不行了,要等到案件审结。进了看守所的人,无罪释放的很少,一般都会判刑。朱银娣感到大难临头了。
  女儿让母亲到她家去过节,朱银娣不去,她不想见亲家母。女儿要回来陪她过节,她也不让。她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是人家的人了,别影响了亲家一家中秋的团圆。她把自己关在房里,火不起,灯也不开,别人都不知道她在不在家里。
  对门张家本来就喜欢关着门吃饭,今天钟贵珍更连儿子大声一点说话都不让。她说:“对门出事了,不要让人家以为我们幸灾乐祸。”
  虽然住在一起有不少芥蒂,但别人家出事了,钟贵珍心里也没有什么高兴的。她说,毕竟在一起住了几十年,朱银娣当柜组长时对自己也有过不少照顾,做人要凭良心,谁家没有难,谁家不会有点事。今天是李家,明天可能就是王家,后天也许就是自己家了。所以,吃饭前,她到朱银娣家门口喊了几声,表示自己的一份关心,屋里没人应答。吃完晚饭,钟贵珍又不放心地到朱银娣家门口,叫了几声:“朱妈妈,朱妈妈,在家吗?我看你一天没开火,给你送瓶开水。”门内仍然没声。
  朱银娣听见了,她一个人昏昏地睡着,不想回答。
  突然,住在一进东厢房里的吴家两口子吵起来了,吵架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
  吴富生是一个有三十多年党龄的老共产党员,在政治上很有上进心,他是在土改时因为表现突出入了党。后来他进了供销社,从那以后,几十年只升了一级,从科员升为副股长。他家里的简易书架上整整齐齐放着不少书,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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