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园青坊老宅

作者:杨黎光



宜市担任了教会医院的院长,回国时带着妻子和刚刚从医学院毕业的小儿子。三年后,月清的父亲与教会医院的一位护士结了婚,第二年就有了月清。
  金家与邵家完全是两个社会阶层两种文化氛围里的家庭,连相识的可能性都不大,可后来成了世交,原因是金院长的洋车是由邵家的修车铺包修。当然,当院长的不会自己去修车,但他是一位开明的知识分子,回国后迷上了中国象棋。邵长河的爷爷文化虽然不高,但下得一手好棋,常常在铺子的门口摆个残局和人斗棋,在当地小有名气。金院长的车夫知道院长好棋,就在拉车的时候把这事告诉了金院长,于是金院长就来拜访邵师傅。
  邵师傅棋下得好,又是豪爽之人,两人非常投缘。于是,人们常常看到一个洋医院的院长和一名修车铺的小老板,一会儿在修车铺的后院,一会儿在院长家的花园里, “楚河”“汉界”你攻我守。久而久之,两人成了莫逆之交。邵师傅到金院长家下棋时,常常带着自己的独生儿子,这样邵长河的父亲就与金院长的儿子也相识了。再后来,邵老板年老体弱支撑不了修车铺,邵长河的父亲不得不退学回家子承父业,而月清的父亲就在教会医院里做了一名呼吸内科的医生。长河出生时母亲大出血,金院长亲自主持抢救,才捡回了一条命。应该说金家有恩于邵家。
  月清的父亲很不幸。他在治疗病人时,感染了肺结核。在链霉素没有发明以前,得了肺结核几乎就和得了癌症差不多,除了静养,没有什么特效治疗的好办法。金院长就将儿子隔离在自家的花园内,精心地调治静养。
  又一桩不幸的事发生了,抗战中,金院长和夫人在日本人的轰炸中双双身亡。接着,日本人占领了宜市,教会医院被日本人征用为军用医院。金家的顶梁柱倒了,断了经济来源。仍然在治疗中的月清父亲,雇不起私人看护,月清母亲只得自己日夜看护着丈夫,不幸也被传染了。金家不得不把独苗月清送到女中去住校,避免她也受到传染。
  月清的母亲先撒手而去。见爱妻离去,已经咯血卧床多年、命如游丝的父亲,在极度悲伤中竟然于第二天随妻而去,全家的掌上明珠月清成了一个孤女。已经家徒四壁的金家,变卖了最后的家产也付不清两人的安葬费,还欠下了一大笔债务,落在弱小的月清身上。这时,邵家伸出了援手,并不富裕的他们帮助月清安葬了父母,还帮助她还了一部分债。小月清出于感激也出于举目无亲,嫁给了邵家的儿子长河。月清嫁过来时,还是一个初中生,真有一种卖身葬父的悲壮感觉。
  邵长河与月清结婚时,还是一个每天只知闷头干活的小伙,而月清还是一个女学生。她自小受到爷爷奶奶和父母亲百般宠爱,由于家庭的突然变故,一下子把她推向了另一种生活,无论是心理还是身体上她都没有做好为人妻的准备。
  虽然已经结婚了,可月清在新婚的日子里还是常常手捧一本书,久久地坐在窗前,很长时间都觉得自己在做梦。月清在父母亲生病期间一直住校,不会烧饭,不会缝纫,不会操持家务,只知道读书,如今在邵家好像是一个客人。好在她有一个好婆婆,邵长河的母亲是贤惠至极的女人,由于生长河时大出血,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从此再也不能生育。她把月清当做女儿看待,看到这个常常手上捧着一本《少年维特之烦恼》的女中学生,她不急不躁,一天一天手把手地教月清烧饭缝纫做家务。慢慢地引导着月清为人妻,她说自己迟早要死的,将来要靠媳妇支撑这个家,还要为邵家生儿育女。
  月清慢慢地适应了这个家庭的生活,逐渐从一个女学生过渡到长河的妻子。可她还没有来得及做一个幕间休息,人生的角色又改变了,她怀孕了,那一年她刚到十八岁。
  第一次生产的过程还算顺利,月清瘦,盆骨小,可孩子也不大,还不到六斤,但生下的却是个女儿。长河要求再生一个,尽管月清对于再生一个很害怕,但她不得不答应。月清才十九岁,还是一个大孩子,长河又不会体贴女人,月清还没有体会到为人妻的乐趣时,就生下了第一个女儿,由人妻迅速转变成人母。为人妻时,还可以受到丈夫的宠爱,可为人母了,就要把所有的心血倾注到那个婴儿身上。每天夜里几次起来为孩子喂奶,把个小月清弄得筋疲力尽苦不堪言。
  “造”孩子的过程,对月清来说,是痛苦的。每一次双方都弄得满头大汗,长河是忙活出来的热汗,月清却是痛苦的一身冷汗。每一次月清都是咬着牙坚持着,当冷汗满身的时候,就会不时地催: “快完了吧?快完了吧?”在这种催促下,长河也毫无乐趣可言。不过,这时他要的不是乐趣,而是儿子。
  月清又怀孕了。当知道自己怀孕以后,她竞深深地嘘了一口气: “晚上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那时候,月清确实睡了一段时间的好觉。自从月清怀孕以后,长河的母亲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不让长河再碰月清,甚至自己晚上陪媳妇睡觉,让长河跟他爸一起睡到过厢里。全家人都把月清当成中心,精心地照顾着媳妇,企盼着她早日生下一个儿子。
  可是,她生下的第二个孩子又是女儿。
  出院以后,月清每天面对着冷若冰霜的丈夫,好像自己做了对不起邵家的事情,这种痛苦连月清自己也说不明白。
  生完两个女儿,月清已经从小布尔乔亚变成一个典型的家庭主妇,整天围着两个女儿转,转得她心灰意冷。那时公公婆婆虽然都还在,但公公已是年老体衰,不能工作了,他有严重的哮喘病,天气一转凉,家里整天都是公公的哮喘声,而且那喘声中总是伴随着一声一声的叹息,每一声叹息都砸在月清的心口上。
  邵长河为了能多赚一点钱养家,每天工作时间都很长,但家境还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喂完两个孩子的奶,月清已经变得像一棵脱了水的白菜,越来越干瘪,那张曾经白皙的脸,如今像落了一层霜。这样的家境里本不允许她再生孩子了,可邵长河怎能允许邵家在他的手上断了香火?他一定要月清给他生一个儿子。
  一开始,月清还是被动地忍受着,可每一次的过程,月清的感觉和受刑差不多。而长河身为人夫,几乎没有体会过夫妻性生活的乐趣。
  渐渐地月清忍受不了了,她开始反抗。几乎夜夜都在抗拒着长河的进攻。只要长河碰一下她的身体,她立即就会打一个寒颤,全身龟缩一团。她还把自己所有内裤的松紧带换成布绳,打成死结,有时候长河要强行解开而月清不让,死结越系越紧,以至于第二天早上月清不得不用剪刀剪断它。夜里,老宅里人常常被月清与长河搏斗和哭泣的声音吵醒。
  月清的婆婆是个勤勉的女人,一辈子围着丈夫、锅台和洗衣盆转。直到晚年,她仍然感到欠着丈夫的,在她不能再生育以后,丈夫没有遗弃她,也没有娶二房。今天,儿媳妇生了两个女儿却不愿再生了,这不是让邵家断后吗?
  这个贤惠的婆婆,没有责骂儿媳妇,给儿媳脸色看,而是把自己变成了媳妇,默默地做着家务,带孙女儿,照顾儿媳妇生活。每天吃饭的时候,都是将饭盛好,端到媳妇手上,最好吃的也给媳妇留着。每天早上媳妇一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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