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无土时代

作者:赵本夫



胎,车身遍体鳞伤,车窗玻璃也烂了一个洞,可以伸进一只狼头去。车下有十几具狼的尸体。都是用砍刀割断了脖子,地上几摊血迹。
  刘松和谷子也是血头血脸,头发散乱。刘松拿把砍刀,谷子握一把老虎钳,两人的表情绝望、僵硬、呆滞而凶狠,两眼都充满了血丝。看到两辆警车赶跑狼群,几个人下车冲来时,两人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们,既没有兴奋,也没有说话。
  梁朝东冲在最前头,使劲拽开车门,一把抱起谷子,谷子只是惊奇地望了他一眼,便立刻昏倒在他怀里。
  刘松看到几个警察,手一松,丢下手里的砍刀,断断续续地说: “我知道狼是受……保护的动物,可……它们……把头伸进来了……我只好……用刀割……割……断它们的喉管……”
  孙副队长说:没人怪你,快下来吧,你们得救了!
  一位当地警察上前把他搀下车,说你们咋跑到野狼谷来了,这里野狼无数,当地人都没人敢进来。可刘松没回答,刘松也昏过去了。
  黄鹂摇摇头,这场景连她也被震撼了,喃喃道:幸亏你们熟悉山里情况,再晚来半天,他们就完了。
  另一个当地警察说:快上车走吧!说不定狼群还会回来,咱们有枪也抵挡不住的。
  几个人手忙脚乱把谷子和刘松弄上警车,丢下已成废铁的吉普车,一路警笛向野狼谷外冲去。
  一个星期后,谷子随黄鹂和梁子乘飞机回到木城。
  经过在成都的治疗,谷子的皮肉伤很快就痊愈了,但精神上依然恍惚。
  达克社长在了解到谷子的遭遇后,大大发了一通儿脾气,说简直是胡闹!我早就说过,根本就没有这个叫柴门的人,完全是石陀臆想出来的。你们看,把谷子放出去漫天寻找,差点把命也丢了!柴门的文集怎么样?印了一万套,总共才订出去几百套,都是些胡言乱语,谁买呀?
  梁朝东说:社长也别发那么大脾气,没找到柴门,不等于没这个人。谷子在敦煌客栈,明明问道有一个叫天易的人登记住宿。服务员说:那人就是个作家,住了几十天,天天写东西呢。
  达克说:这和柴门也不搭界呀,你说的那个人叫天易,谷子找的人叫柴门。不搭界嘛!
  许一桃心里一惊:天易不是石陀小时候的名字吗?咋这么巧,又出来个叫天易的人!
  许一桃当场没说。事后拉着梁子去看谷子,路上给他说了那天陪天柱找到石陀住处的事,把前前后后的事学说了一遍,听得梁朝东一愣一愣的,说天底下真有这样的奇事?我就觉得石总身上有一股神怪之气,果然如此!
  许一桃沉吟着。说怕是怪诞还不止于此。
  梁朝东说还有啥怪诞之处?
  许一桃说你刚才说谷子在敦煌客栈查到一个叫天易的作家,石陀小时候不就叫天易吗?
  梁朝东呆了呆。说那又怎么样?天底下重名的多得很,反正那个天易不会是石总。
  许一桃没再说话,心里说:是呀,石总一直在出版社上班的,至多偶尔有几天不来。不可能跑到敦煌住几十天的,除非他有分身术。心里这么想着,可她还是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觉得这件事还有蹊跷。见到谷子,一定要详细盘问一下。
  谷子住在出版社分给她的一套五十平米的房子里。回到木城,心里踏实了许多,精神也好了一些。她有点牵挂刘松了,不知他完全恢复了没有,如果不是他,不是他的那辆破吉普,自己肯定回不来了。
  许一桃和梁朝东来看她,让谷子很高兴,冲许一桃笑道:许主任你咋来啦?
  许一桃说还笑!差点让狼吃了,你胆子也真大,你们怎么会闯进狼窝里去啦?
  梁朝东说许主任你没看到,谷子可勇敢了,刚看到她时,披头散发,脸上全是血迹,两眼冒着凶光,手里拿着一把老虎钳,上头全是狼血……
  谷子脸红了,说还不是逼的,不和狼搏斗就真的没命了。
  许一桃说好了好了,说说你寻找柴门的事吧。谷子就把寻找的过程说了一遍。
  许一桃说在敦煌时,你有没有问客栈服务员,那个叫天易的长什么模样?
  谷子回忆道:我问了,说是个子很高,头发蓬松着,腰有点佝偻,戴一副深度近视镜。对了,还穿一件蓝布长衫,老是脏兮兮的。
  许一桃和梁朝东对望一眼,一副吃惊的表情。
  谷子说怎么啦?
  梁朝东说:谷子你真听服务员这么说的?
  谷子说是呀,我想既然没能碰上他,总要问清楚他的长相特征,以后再找也有个目标呀。
  许一桃说谷子,你没觉得这个人的长相特征像一个什么人?
  谷子说我当时就出现过幻觉,觉得这个人咋这么熟悉,还觉得特别亲切,一点不觉得陌生。后来就没再想。
  梁朝东喉咙有点发干,抖抖地说:那个……天易……像不像咱们石总?石陀?
  谷子渐渐把嘴巴张开了,愣了片刻,忽然叫起来:像!太像了!我咋就没想起来呢?太像了,他的个头相貌、衣着行为全像!
  许一桃和梁朝东又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说:这太奇怪了!
  谷子如坠五里雾中,说:……怎么奇怪?
  许一桃说你有没有发现他在客栈丢什么东西?比如一件衣服,一本书、一支笔,一只袜子,甚至一根头发什么的?
  谷子说那倒没有。我住的房间,还真是他住过的房间。别的没发现什么,就是发现了抽屉里一张废纸条,上头有些地名,我就是根据那张纸条上的地名,去了成都,去了阿坝的。
  许一桃高兴道:那张纸条还有没有?
  谷子说应该还在。说着起身拎过箱子打开,在夹皮层里掏出一把票据,都是车票、住宿发票什么的,胡乱堆了一地。
  谷子终于找到那张废纸条。梁朝东抢过来只看了一眼,就神情紧张地交给许一桃,好像那是一道符咒。
  许一桃拿在手上,仔细看着,也是神情异常。她觉得自己快成神经病了,因为这张纸条上的字迹明明白白是石陀的!她和梁子都太熟悉他的字了:龙飞凤舞。潦草,个头大,完全不合规范。而且谷子票据上所显示的地方,这张废纸条上全有。
  真是匪夷所思!
  许一桃看着一脸不安的谷子,没有给她多说什么,她怕吓着她。她刚从一场惊吓中醒来,不能让她陷入一个更大的惊吓,那将是比狼群还可怕的惊吓。
  梁朝东问谷子:还有什么东西吗?
  谷子想了想。回身从小桌上拿过一只天青色的小瓷器,说这是敦煌那个小客栈的东西,我要来做纪念的。那个叫天易的人,用它做过烟缸。客栈服务员说:那个人抽烟很凶的,夜里老是咳嗽。
  这又不对了。
  石陀从不抽烟。此天易非彼天易?
  梁朝东和许一桃分别拿在手上看了看,一脸茫然。最后许一桃还是对谷子说:这张纸条和这只小瓷碗我先拿走,有点用处,以后再还你,行吗?
  谷子摇摇头,说不用还……这里头有太多的玄机,是吗?
  两人都吃一惊。
  梁朝东说你已经意识到了?
  谷子点点头,我在敦煌时就意识到一点,但没往深处想。就说了在玉门关遇到那个巫婆样的老太太和黑面老汉的事。谷子说我并没有给他们说什么,可他们似乎都知道我在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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