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无土时代

作者:赵本夫



着急。这气氛感染了谷子。她去了成都几处景点,在杜甫草堂玩了半天,杜甫草堂环境很好,很幽静,但那座草堂显然是后来盖的。谷子坐在草堂前的石头上,转头看着草堂有点奇怪的感觉,原来历史也是可以复制的,一切都是真真假假,扑朔迷离。
  那么,柴门呢?
  谷子恍惚间又回到原点。世上真有柴门这个人吗?
  谷子从成都往木城打了长途电话。一直打到石陀的办公室。她向石陀汇报了在敦煌扑空的情况,以及将到阿坝寻找柴门的打算。不知是电话传音效果不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谷子没听到石陀一句清晰的话,只听到一些含糊不清的嗡嗡声,仿佛伤风感冒了一样,而且响着响着电话就断了。这让谷子很不爽,心情一下子又灰暗起来。出来前石总那么热切催她上路,出了门就不管了,让她一个人在外头到处乱撞。一个刚离开大学校门的女孩子。这么东奔西跑,你就放心吗?谷子其实很想听到一些安慰和鼓励的话,或者说找不到就算了,回来吧。那样她会感动,会更加起劲地去寻找柴门。可现在,谷子感到的是冷清和冷落,感到的是自己并不重要。她甚至怀疑寻找柴门是不是也那么重要。是啊,找到了又怎么样?找不到又怎么样?和自己没一点关系,和出版社的生存也没关系。难怪达克社长要反对了。这只是石陀倾心要做的一件事。可倾心要做。为什么又这么漫不经心呢?_个电话没打完就断了。你就不能再打过来?
  谷子回到宾馆房间,枯坐在那里胡思乱想,过一阵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的太多了,也许本来就是一个电话讯号不好的问题,是自己想得太复杂了,这可能是自己太孤独无助的原因。后来她又有点担心起石陀来,她知道他很多行为都反常,平时好像也没什么人关心照顾,电话里声音嗡嗡的像是感冒了,但愿不要害什么大病。谷子曾想再打个电话给社长达克,一来汇报一下寻找的情况,二来顺便问问石总的身体怎么了,但想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想起达克对寻找柴门一直持反对态度,再向他打听石总的情况,就显得唐突了。于是她又想起粱朝东,那个被大家称为梁子的家伙,一直给谷子的印象不错。他让谷子有一种信赖感。而且凭直觉,谷子感到他和石总关系不错。如果给梁朝东打个电话,了解一下情况,肯定不会有任何问题。对,就给梁朝东打个电话!
  谷子跑向宾馆服务台,却又半途停下了脚步。向他了解情况?了解什么情况?石总的身体情况?木城出版社的情况?你以为你是谁啊!
  谷子决定去阿坝了。
  这几天她已经打听清楚,阿坝在四川省西北部,面积很大,几乎相当于东部沿海一个省。自然条件十分险恶,高山峡谷,急流险滩,长江黄河分水岭、原始大森林、终年不化的积雪和冰川,还有无边无际的大草地。宾馆老总告诉她,当年红军长征走过那儿,死过很多人。很多地方至今荒无人烟。宾馆老总这么一说,本来想吓唬谷子的,没想到谷子却兴奋起来。这种地方别说柴门,连自己都感兴趣。柴门崇尚大自然,去那里完全有可能。
  宾馆老总是个年轻人,也就三十岁的样子,人长得很自净,个头不算高,和普通成都人差不多,两个唇角各有一抹细细的小胡子,只是左腿有点小毛病,走路一瘸一拐的,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做这做那。谷子住了几天。和他都熟悉了。主要是他太热情,经常亲自跑来,问谷子有什么要求,周到得连谷子都不好意思了。他说他叫刘松,这个小宾馆是他自己开的,总共才十二个房间。当他得知谷子要去阿坝时。曾一再劝阻,说那些地方我都没去过,特别要过几座雪山,太危险了,当年红军翻越那几座雪山时,曾死了不少人。谷子说不是有长途汽车吗?我就是想走一走那条红军走过的路。刘松说你不是说要去找一个作家的吗?谷子说是啊。刘松说那个作家大概不会沿长途汽车的路线走。谷子说为什么?刘松说坐长途汽车跑有啥意思?长途汽车经过的地方,肯定都是平坦好走的路。你那个作家朋友应该会去那些平常人走不到的地方,比如崇山峻岭、雪山森林。比如山洼里人家,去那些地方采风,才会有收获。谷子不由对他刮目相看,说刘总你倒懂得作家嘛。刘松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了,说谷编辑不瞒你说,我当初也是个文学青年,还写过一些诗歌散文,可惜没能发表,主要是见识少。生活经历太单薄。那时候我就曾幻想过有一天离家出走,到处跑跑看看,古人说破万卷书,行万里路,应当是个不变的真理。
  谷子点点头,心想在这个世界上,真是不要小瞧了任何一个人。就笑道:刘总你后来怎么不写诗歌散文,开起宾馆来啦?
  刘松苦笑一下。说一言难尽。以后也许还有机会给你说。
  谷子说怕是没有机会了。我打算明天就去阿坝。
  刘松看着谷子。说谷编辑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如果一定明天要去阿坝,就不要买长途汽车票了。我送你去!
  谷子很意外,说你送我?你不是开玩笑吧?
  刘松说不是开玩笑,我也没去过阿坝地区。一直想去看看,送你过去只是顺便。
  谷子说你生意不做啦?宾馆没有老总怎么行呢?
  刘松说没关系,现在一切都已步入正轨,我在不在都没关系。再说,还有我妻子春红,她在宾馆就不会有问题。
  谷子纳闷道:你妻子春红是哪一个?宾馆总共也没多少人。她差不多都认识了。
  刘松笑道,就是前台那个收银员呀!
  谷子噢了一声,明白了。前台收银员是个很高挑的女子,差不多有一米七五,应当比刘松高出十个厘米,皮肤也白净,就是有点病态的纤弱。眼睛看人时也有点斜,好像审视的样子。谷子对她的印象并不好,但也没怎么在意,自己只是个过路客,好与不好和自己没有太大关系。
  本来刘松说要送她去阿坝,她心里还是感动了一下,毕竟素昧平生,去一趟阿坝可不是一件小事。但现在她知道该怎么做了,就对刘松笑道:谢谢刘总的好意,还是不麻烦你了。她可不想惹什么事儿。
  刘松说:你是不是担心我妻子会有什么意见?
  谷子笑道:我是有点担心。
  刘松说你放心。她管不了我的。
  谷子摇摇头,说刘总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同意你送我的。这事本来和你没关系。
  刘松笑道你是不是怀疑我别有用心?
  谷子脸红了一下。说你不要开这种玩笑。
  刘松赶忙道歉,说谷编辑对不起,我只是想说,你不要怀疑我的人格。我会一路保护你,安全穿越阿坝……
  谷子打断他的话,说刘总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真的不需要!说着站了起来,一副送客的样子。
  刘松愣了一下。知道再说也无用,只好起身告辞,讪讪地离开了房间,
  谷子重新关好门,长舒一口气。
  她很庆幸自己的及时清醒,一个人出门在外,还是不要节外生枝。她相信这个叫刘松的人是出于热情好意,也许还有点文学情结,才要送她去阿坝的。但自己对他毕竟并不了解,一个女孩子和一个陌生男人去那种环境险恶的地方。会发生什么事,真是难以预料难以把握的。
  第二天一大早,谷子就坐上了长途客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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