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期
双手合十
作者:赵德发
云舒曼登时火了:“苑龙一,你怎么当着孩子胡说八道?”
苑龙一说:“哦,我说得不对。那个爸爸只是个副的。”
云舒曼让他气得说不出话来,灿灿却扯着她道:“妈妈,为什么电视上的爸爸是副的?”云舒曼泪水汹涌,起身奔向卧室,扑到床上就哭了起来。灿灿跟过来,趴在床边看看妈妈,突然跑到门口向苑龙一叫喊起来:“苑龙一你胡说八道!你是副的!你是副的!”苑龙一说:“对对对,我是副的,我是副的。”云舒曼听了越发焦躁,下床将女儿扯进来,把门“砰”地关上,抱着女儿继续哭泣。
过了一会儿,女儿睡了,云舒曼把她放到床上,自己躺在一边想:苑龙一整天这么猜忌我和乔昀,我何必担这个虚名?乔昀这几年给了我关爱和提携,我要是和那些放得开的女干部一样,早就以身相报了。再说,我的的确确喜欢乔昀,能和他这样的优秀男人相爱,那将是我一生最大的造化。
于是,她摸过手机,给乔昀发去了两个字:想你。
她知道,乔昀这些日子是自己在家。他女儿是小提琴天才,一放暑假,他夫人就陪女儿去北京找名家学习去了,要等月底才能回来。
乔昀很快回了信:言身寸。
呵,一个拆开的“谢”字。这种别致,足以说明他已经接受了我的示爱。
云舒曼思忖片刻,抖着手又发:言不尽意,身体寸寸皆相思。
等了一会儿,乔昀回道:寸玉佩身,意想千般却无言。
云舒曼又给乔昀发去一句:言身寸,寸身言,一对二联。
发走后,她得意于“一对二联”的双关深意,并期待着乔昀再对下句。
然而,乔昀再没来信。看来他真是“无言”了。
云舒曼却心潮澎湃,“意想千般”。
夜深了。客厅里的苑龙一终于关了电视,去隔壁房间睡下。云舒曼翻来覆去,耿耿难眠,就穿着薄薄的睡衣来到窗前,拨开了半边窗帘。
她将目光越过万家灯火,投向了两公里之外乔昀居住的市政府生活小区。
身体寸寸皆相思。意想千般却无言。
云舒曼将窗帘捂到脸上,将小腹顶在窗台上,两条修长的腿拧成了麻花儿。
第二天,云舒曼给乔昀打电话:“市长,银岗县的香炉山风景不错,很有旅游开发价值,明天歇周末,咱们一起去考察考察好吧?”乔昀说:“好哇,我正想找地方蹓蹓腿。”云舒曼说:“明天你别带车了,我给你当司机。”乔昀迟疑了一下,说:“好吧。你八点半到市政府西街的百花书店,我在那里等你。”
不在市长宿舍楼等,却到书店,看来乔昀也把明天的出游当成了秘密行动。一种黏稠而温热的幸福感,把云舒曼的心彻底地糊住。香炉山她曾去过一回,它在银岗县南部山区的最深处,处于未开发状态,难见人影。和乔昀悄悄去那儿度周末,会是怎样一番情景?她又是意想千般。
第二天早饭后,云舒曼把女儿送到妹妹家中让她照看,自己开车去了百花书店。她刚在门口把车停下,乔昀穿一身休闲服,戴一副墨镜,匆匆走出来上了她的车子。云舒曼回过头,用火辣辣的眼神看着他。乔昀摘掉墨镜说:“傻丫头,看什么看?”云舒曼说:“看你换了行头,显得更帅。”乔昀说:“帅什么呀,像个特务。快走快走!”云舒曼莞尔一笑,发动了车子。
出城,驶上去银岗县的公路,云舒曼说:“咱们今天来个与世隔绝好不好?”说着就把自己的手机关了。乔昀说一声好,也把自己的关掉。二人抬起头来,在后视镜里对瞅一眼,会心地一笑。
接着,云舒曼摁开了车载CD机。轻音乐像水一样流淌出来,把两颗心冲得飘飘忽忽,到了一处。二人都不说话,都在默默地感受着心和心的碰触。
走了二十来公里,乔昀突然指着前面说:“你看,花阵!”花阵是银岗县的县委书记。云舒曼一看,果然有一辆挂银岗县车牌而且是“001”号的奥迪车从对面开来,飞速地错过。
乔昀从后窗里看一眼,说:“没听说今天有会,这小子进城干啥呢?”云舒曼说:“这个老花,工作上真是会弄花样。最近弄的县域经济六大突破,还把省委书记召去视察。”乔昀说:“不弄点花样,怎么往上走。”云舒曼说:“等到市政府换届,他能干副市长?”乔昀说:“副市长是铁定了的。不过我听说他胃口挺大,想干常务。银岗戚县长跟我说,老花还到北京活动过。”云舒曼惊讶地说:“干常务副市长,进市委常委?崔市长这次年龄大了要退到人大,那位子不应该是你的么?”乔昀说:“就应该是我的嘛。花阵欺人太甚!”云舒曼说:“那你也应该跑一跑。”乔昀说:“跑一跑是必要的,可我北京没人,只能在省里活动活动。”云舒曼说:“在省里活动也起作用,你应该抓紧!”
乔昀没再说话,而是低头打开了手机。他看了看说:“坏了坏了,宁市长找我了!”说罢他让云舒曼把音响关掉,自己回拨了电话问道:“市长你找我?刚才我的手机没电了。”宁市长在电话里说:“老乔你搞什么名堂?关机干嘛?五柳路拓宽出事了,村民把拆迁人员打了,你快到现场处理处理!”乔昀头上立刻冒出汗来。等把事情问了个大概,说:“市长放心,我马上过去!”说罢,就让云舒曼赶快掉头回城。进城后,他让云舒曼还是把他放在百花书店门口,说自己在这里等15号车,云舒曼只好悻悻地开车回家。
下午,云舒曼给乔昀打电话,问事情处理好了没有,乔昀说处理好了。云舒曼说:“今天真是万分遗憾!”乔昀说:“也是万分惊险。”云舒曼说:“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今天出事,真是倒霉。哎,明天咱们再去香炉山吧?”乔昀说:“不去了。”云舒曼问:“为什么?”乔昀说:“今天的经历,其实是一记棒喝。你想想,要是宁市长一直找不到我,后果会多么严重。”云舒曼问:“你后悔啦?”乔昀说:“不只后悔,还要忏悔的。”云舒曼惊讶道:“要忏悔?”乔昀说:“是。我在回来的路上想明白了。一个从政者,要像僧人修行一样,万般虔诚,严格守戒,这样才能修成正果。”云舒曼说:“怎么叫修成正果?是职位的提升对吧?”乔昀说:“也可以这么讲。”云舒曼不无嘲讽地说:“佛门的果位分好几等,阿罗汉,菩萨,佛。一个常务副市长是什么果位?是菩萨吗?”乔昀哈哈一笑:“差不多吧。”云舒曼冷笑一声:“那好,我祝你顺利登上菩萨宝座!”说罢便放了电话。
第十二章
这天下午,慧昱正在飞云寺客房和慈辉、达戒一起商量制订僧人请假销假制度,突然接到明洲普照寺知客明筌打来的电话,说法杲老和尚今天凌晨五点圆寂,封缸仪式定于后天举行,特此讣告。慧昱大吃一惊,忙问怎么回事,明筌说,老和尚从芙蓉山回去就发高烧,吃药打针也不管用,昨天晚上留下遗嘱,让准备坐化缸,今天早晨就走了。慧昱急忙打电话到芙蓉山庄,向正在那里的郗氏父子说了这件事情,他们也是吃惊不小,说真是想不到。慧昱说:“咱们得去人参加仪式吧?”郗化章说:“当然啦。”他沉吟一下又说:“慧昱,你代表飞云寺去吧。”慧昱说:“我去不妥,你和觉通去才合适。老和尚发病,很可能是因为那天在咱们这里过分劳累,又淋了雨,你们应该郑重其事地去吊唁。”郗化章说:“慧昱你可不要乱说!老和尚那么大年纪,是风烛残年了,说走就走的,跟来芙蓉山有什么关系?这几天我和觉通正找人估算被砸损失,搞索赔,实在脱不开身,你带上两千块礼金去吧,就这么定了!”
放下电话,慧昱摇着头道:“怎么能这样不讲情理呢?”达戒在一边说:“你知道那爷儿俩为什么不去?”慧昱问:“为什么?”达戒说:“请法杲老和尚来开光,郗老板不是答应给通元寺二十万吗?老和尚临走的时候,老板还跟人家说,等他过几天回明洲,马上把这钱划过去。可老和尚现在突然圆寂,这钱肯定不会付了,但老板又怕通元寺别人知道这事,向他讨钱,所以就躲着不去。”他这么一说,慧昱和慈辉都明白了,说郗化章真是冷酷无情,真是老奸巨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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