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期

双手合十

作者:赵德发




  看来他早已想好,给小冬起法名为永旺,小魏叫永诚,另一个小贾叫永贤。三位沙弥礼谢了觉通,侍者就领他们去换上早已备好的僧衣。等他们回来,觉通说:“看,你们已经现了僧相,我表示热烈祝贺!至于今后怎样做一个合格的僧人,几位执事师父会给你们上课的。好了,去吧!”
  接着,慧昱把他们领到法堂,给他们讲了第一课:我们为什么要出家。他说,出家是为了断烦恼,了生死,学佛法,度众生。这是一种探索生命究竟的事业,一种追求生命超越的事业,出家有四种:第一,心出家身没有出家;第二,身心皆出家;第三,身出家心不出家;第四,虽然穿了袈裟,身心都没有出家。我奉劝你们,一定要把今天当作自身生命的一个崭新开端,勤修戒定慧,熄灭贪嗔痴,做到身心皆出,做一个真正的佛门弟子!
  晚上,一凡开始教给他们早晚课诵。法堂里传出的一声声《炉香赞》,在寂静的山中传出很远很远。
  八月十七号,芙蓉山的三项仪式筹备工作基本就绪。这天下午,飞云寺张灯结彩,横幅高挂,一条红地毯从山门直铺到大殿和法堂。有关领导和来宾陆续乘车上山,入住芙蓉山庄。省宗教局旅游局冯副局长、省旅游局衣副局长都如约来到,卫万方和云舒曼尽下属之礼,不离左右。本地和外地的旅行社来了几十位经理,红男绿女南腔北调。
  佛教界来宾却只有明洲的法杲和明心。头几天,卫万方打电话给冯局长,让他来时带几个省佛协领导,可冯局长很快回话,说佛协会长观如长老年老体弱来不了,几个副会长也都有事不能过来。觉通说,明若大和尚是我的院长,怎么能不来呢,我亲自请他!就拨通电话说:院长,我是你的学生觉通,我在芙蓉山飞云寺做了住持,请你亲自来送座好不好?大和尚却没答应,说他那天真的有事。觉通灰着脸放下电话,郗化章说:明若不来,我请明洲普照寺的法杲,他也是省佛协副会长。但郗化章拨通的却是通化寺明心的电话,先请他过来,等他答应了,又让他代请法杲。明心在电话里沉吟片刻说:老和尚年龄大了,怕是不好请。郗化章说:就因为不好请,我才找了你。你告诉老和尚,他如果过来,我郗化章一定要对普照寺做一些贡献的。明心道:那就好说了,老和尚要在简山上造一座万佛塔,正四处化缘呢!
  慧昱在一边听到这些,心里很不愉快。他想,任何事情都用钱铺路,这郗化章也真是做得出来。另外,他请明心那条狮虫过来,不是徒增芙蓉山的俗气与秽气?
  明心开车带法杲长老来山上住下,冯局长、卫万方和郗氏父子便去商量,让老和尚一个人担当重任,先给觉通送座,再给佛像开光。法杲看看觉通,说:“送座算明心的,我只为佛像开光吧。”几个人听了这话都很尴尬,冯局长说:“杲老,明心法师目前只是个监院,送座不合适吧?”法杲说:“他就是通元寺的住持嘛。”郗化章说:“通元寺的住持不是你吗?”法杲笑了一笑:“我何时住过,何时持过?你们别再说了,送座的就是明心。”冯局长说:“既然杲老坚持这个意见,就这样吧。明心你做好准备。”明心说:“我听局长的,听杲老的。”
  慧昱晚上没和来宾见面,他一直在寺里组织僧人排演第二天的各项礼仪。光是出山门的迎接,就因为打伞盖、举幡、执手炉的三位沙弥步态不够沉稳,走了一遍又一遍。另外几位僧人吹打法器也不能配合默契,慧昱让他们一直练到夜深。
  直到十二点慧昱才上床睡下。睡到三点多钟,却让雨声雷声惊醒了。他起身开门,借着闪电一看,原来寺中云飞雾走,下起了大雨。他想,坏了,这雨要是下个不完,会误大事的。
  直到打板起床,雨还没有停下。上完早课,过罢早堂,大雨依然滂沱不止。觉通在大殿里急得直跺脚,郗化章穿着雨衣从山庄过来,也是眉头紧锁。本来,为了让开光时人气旺一点,他让申式朋发动山下几个村子的村民多多过来。可下起这样的大雨,还能有人上山吗?
  山门那儿忽然出现人影,一个戴苇笠穿蓑衣的老人进了院子。因为只有山民才有这样的雨具,觉通兴奋起来,指着那人说:“你看,山下有人来了!”
  走到近处,慧昱认出那是秦老诌。他来芙蓉山一个多星期了,还从没见过他呢。他喊道:“秦大爷!秦大爷!”秦老诌走上台阶,摘下苇笠,再抖一抖身上的蓑衣,脚下立刻是一片水。郗化章在山上待过多日,也认识他,问道:“老秦,你估计这雨还能下多长时间?”秦老诌抬起下巴指一指里面的佛:“你问他呀!”一凡说:“咱们快快礼拜,祈求佛力加持,让这雨停下吧!”众僧响应,在佛前跪成一片,连郗化章也在一个拜垫上跪倒。秦老诌却站在他们身后说:“求佛不如求己。”郗化章站起身来,想问这话是什么意思,秦老诌却戴上苇笠,又走进雨中,转过殿角向后山去了。
  等到八点来钟,有二三十人或穿雨衣或打伞,冒雨进寺。慧昱认出那是怡春市的一群居士,领头的正是罗彩玉。他三天前给老太太打过电话,请她今天带一些居士过来。他向郗氏父子做了介绍,父子俩迎上去,一个劲地表示感谢。罗彩玉合掌道:“阿弥陀佛。今天佛像开光,天上就是下刀子我们也要来的!”说罢,她带领众居士在檐下除去雨具,搭了缦衣,接着就进殿礼拜。
  云舒曼和她的几个部下以及申式朋来了。云舒曼满脸焦急,说乔市长和市人大、市政协、芙蓉县的领导已经到了芙蓉山庄,可这雨还在下,是不是将活动的时间推迟一会儿。郗化章说:“九点十八分,本来是个好时辰,没想到遭遇了这样的天气!等等看吧,兴许过一会儿能停下。”云舒曼就向乔市长打电话,讲了将活动推迟一会儿的建议,乔市长说:“好吧,我同意。”
  申式朋看看空空荡荡的大院,再看看设在大殿檐下的主席台,说:“你看这雨下个没完,山下村民也来不了,咱们把落成典礼放在大殿里搞吧。”云舒曼说:“也只好这样了。马科长,你快把设备挪进去!”
  马科长急忙去搬设备,郗化章和觉通领云舒曼和申式朋去方丈室喝茶。等到九点半,那雨依旧不减劲头。乔市长的秘书小牟打来电话,说乔市长和法杲长老刚商量过,不要再等下去了,他们现在就开始上山,你们做好迎接准备。云舒曼立即紧张起来,说赶快赶快!她和郗化章去了前面的大殿,觉通则喊来侍者,手忙脚乱地披袈裟,戴毗卢帽。
  走到大殿,见慧昱已经将迎宾队伍排好。云舒曼亲自到山门边向外看着,等到一簇人影在天竺峰下的雨雾中出现,她立即让马科长跑到院里,通知僧人居士们出来迎接。
  霎时间,幡伞游动,梵乐悠扬,僧人在前,居士在后,踏着那条饱含雨水的地毯向山门走去。一队僧俗只有觉通被侍者打着的金黄伞盖遮住,其他人都没带雨具,很快被淋得透湿。
  在山门外成两列站立,迎来了领导和来宾。觉通上前打个问讯,接着陪他们进寺。慧昱发现,除了领导和两位客僧,旅行社的来宾只有稀稀拉拉十来个人,看来多数人都怕挨淋留在了山庄。
  他这时也看见了穿着雨衣走来的明心。三年没见,明心发福多了,那张大方嘴似乎更加阔大。他厌恶地转过头去,再不去瞅他。慧昱想,自己在通元寺只是一名清众,而且在明心去后很快离开,估计不会被他认出来。
  按照原有的安排,先举行住持升座仪式。僧人们先去大殿,明心将一串深栗色念珠给觉通挂上。觉通问讯上香,合掌云:“天上天下无如佛,十方世界亦无比。世间所有我尽见,一切无有如佛者。”顶礼三拜,然后去了法堂。在法座前站定,他问讯,卓杖,又合掌云:“法王狮子座,人天普护持。衲僧今住此,好转法轮时。”这时,维那敲出一声磬响,带大众唱起《香赞》,觉通上香三拜,然后将搭在臂间的敷具交给送座法师明心,双方一齐向上问讯。待《香赞》唱完,明心将敷具安于座上,并说了一通祝贺词。觉通向他合掌答谢,然后上前就座。
  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觉通的屁股刚刚落座时,院子里突现一片火光,接着是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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