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冷月

作者:(美国)杰弗里·迪弗




  一位信使带来了一份关于邓肯的商人朋友被杀的档案。在这个人拒绝被敲诈时,贝克尔策划了一起谋杀把他干掉了。这个案子还没有结案——谋杀案是没有调查期限的——但一年以来没有任何进展。莱姆希望在一些旧案子中找出点线索,或许有助于他们找出118分局的罪犯。
  莱姆首先查阅了《纽约时报》的档案,读到一篇关于受害人安德鲁·卡伯特的死亡报道。但只提到他是来自德卢斯市的一名商人,在市中心一起疑似抢劫案中被杀。没有嫌疑人。没有后续报道。
  莱姆让汤姆将调查报告固定在他的翻页架上,这样犯罪学家就可以一张一张地看了。通常,在这样的棘手案件中,记录中会出现不同的笔迹,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案子会移交给不同的人——但调查人员会投入越来越少的精力去处理。根据犯罪现场的报告,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没有指纹或脚印,没有子弹壳(两枪击中前额而致命,子弹是到处都能买到的.38口径特种弹;在对贝克尔和118分局其他警察的枪支进行检测后,没有发现相吻合的弹道痕迹)。
  “你有犯罪现场证据记录吗?”他问萨克斯。
  “让我找一下。就在这儿,”她边说边拿起一张纸,“我来读给你听。”
  莱姆闭上眼睛,以便在脑海中想出这些证据的样子。
  “皮夹,”萨克斯读道,“一把圣里吉斯酒店房间的钥匙,一把小冰柜钥匙,一支克罗斯钢笔,一台掌上电脑,一包口香糖,一小沓便笺纸,最上面一张写着‘男卫生间’,第二张纸上写着‘夏敦埃酒’。就这些了。凶杀案的调查主管是约翰·瑞伯蒂。”
  莱姆移开了视线,若有所思。然后,他看着她问:“你说什么?”
  “我是说,瑞伯蒂,他负责处理中区北面的案子。你要我给他打电话吗? ”
  过了一会儿,林肯·莱姆回答道:“不用了,我需要你做件别的事情。”
  ***
  这只箱子简直是见鬼了。
  凯瑟琳·丹斯一边听着iPod播放的布鲁斯音乐人莱蒙·杰佛逊的粗嗓子——歌名叫《瞧,我的坟墓挺干净》——一边盯着她的手提箱,里面的东西鼓鼓的,合不上。
  我只买了两双鞋子和一些圣诞礼物。……哦,好吧,是三双鞋子,但其中一双是轻便鞋,可以忽略不算。还有毛衣。毛衣才是导致合不上的原因。
  她把毛衣拿出来,又试了一次。但是扣环还是差了几英寸,再也拉不动了。
  真是见鬼了……
  我得看起来优雅些。她找到一个塑料洗衣袋,把牛仔裤、套装、卷发器、袜子和那件讨厌的宽大毛衣拿了出来,又试着合起手提箱。
  喀哒。
  原来不需要驱鬼的巫师也能成功。
  酒店房间的电话响了,前台告诉她,有客人来访。
  来得可真是时候。
  “让她上来。”丹斯说。五分钟后,露西·里克特坐在了丹斯房间的小沙发上。
  “你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谢谢。我不能呆太久。”
  丹斯朝着小冰柜点点头:“不管是谁发明的,这小冰柜可真是个恶魔。糖块和薯片。击中了我的弱点。好啦,我有很多弱点。雪上加霜的是,这种辣味薯片竟然要价十美元。”
  露西看起来好像一辈子都没担心过卡路里或脂肪重量,她笑了笑,然后说:“我听说,警察抓住他了。保护我家的那个警官告诉我的。但他没说什么细节。”
  警探告诉她关于杰拉德·邓肯的事情,告诉她邓肯其实一直都是无罪的,还讲了纽约警察局的腐败丑闻。
  露西听到这些事情后,摇了摇头。然后看了看丹斯住的小房间。她无关紧要地评论了几幅带框的画和窗外的景色。煤烟、积雪和通风井,这些就是构成窗外风景的主要材料。“我来是想说声谢谢的。”
  不,这不是你的想法,丹斯心想。但她还是说:“你不用谢我,这是我的工作。”
  她发现露西的胳膊并没有交叉地抱在一起,而且她现在坐得很舒服,稍稍向后靠着,双肩放松,但又不是无力的下垂。她似乎会承认某些事情。
  丹斯自己则保持沉默。露西说:“你是心理咨询师吗?”
  “不,我只是一个警察。”
  不过,在她的审讯过程中,经常会让嫌疑犯在供认罪行之后继续叙述自己的故事,包括其他一些道德沦丧的经历,令他们厌恶的父母、兄弟姐妹间的嫉妒,不忠的妻子和丈夫,愤怒、欢乐和希望。说出心里话,寻求建议。不,她不是心理咨询师,但她是警察、是母亲、是表意学专家,这三种角色都要求她擅于一项基本已被人遗忘的艺术——倾听。
  “嗯,你很能跟人谈得来。我想,或许我需要你给我一些建议。”
  “当然可以。”
  “你当过兵吗?”
  “没有,我丈夫当过。”
  露西点点头。
  “继续说吧。”丹斯鼓励道。
  女兵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今天我将获得表彰,我对你说过的。但有一个问题。”她叙说了她在海外服役的更多细节,例如驾驶油料和供给运输车。
  丹斯打开小冰柜,拿出两瓶标价六美元的毕雷矿泉水。她扬起一边的眉毛。
  女兵点点头。“好的。”
  她打开瓶子,递给女兵一瓶。给她手里放个东西,就能解放大脑,还能让她吐露真言。
  “嗯,这个下士是我们部队的,他叫彼得。南达科他州的预备役军人,很有趣的小伙子。非常有趣。在老家他当过足球教练,还在建筑工地工作过。在我刚到那儿时,他给了我很多帮助。有一天,大约一个月以前,他和我要去清查受损的汽车。其中有一些已被运回胡德堡进行维修,有些我们可以自己修理,而有一些只是有少许碰擦。
  “我留在办公室,他去了餐厅。我打算在下午一点去接他,然后我们一起去故障车停车场。我是开一辆悍马车去的,我几乎已经到餐厅门口了,看见彼得在那儿等我。就在这时,一枚IED爆炸了。IED指的是自制炸弹。”
  丹斯当然知道这种炸弹。
  “爆炸的时候,我离他大约三四十英尺远。彼得在向我挥手,然后突然一道亮光,一切就都变了。就好像你眨了一下眼睛,整个广场就变成了一片完全不同的地方。”她看着窗外,“餐厅的门面被炸飞了,棕榈树——它们也消失了。还有一些原本站在那里的士兵和几个平民百姓……一瞬间,他们都没了。”
  她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丹斯听得出这种口吻;她经常会从那些在犯罪过程中失去挚爱的目击者口中听到。这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对话,甚至比面对那些最没道德的杀手还难接受。
  “彼得的尸体被炸得粉碎。只能这么描述了。”她顿了一下,“他全身鲜血,烧得发黑,全碎了……炸死人的场面我见过很多了。但这次实在太糟糕了。”她抿了一口水,然后像小孩抱娃娃一样紧紧地握住瓶子。
  丹斯没有说什么表示同情的话——那是没用的。她点点头,示意露西继续说下去。露西深呼吸了一下。她的手指紧紧交织在一起。在丹斯的工作中,她知道这种姿势——这是很普通的表现——表明说话人试图压抑住因内疚、痛苦或羞愧而产生的令人无法忍受的压力。
  “问题是……我迟到了。我当时在办公室里,抬头看钟的时候是十二点五十五,但我还剩半杯汽水没喝完。我本想把它倒了,然后去找彼得——五分钟就可以到餐厅——但我又想喝完汽水。我只想坐在那儿,喝完它。等我到餐厅的时候已经晚了。如果我按时到的话,他就不会死了。我可以接上他,这样在炸弹爆炸时,我们应该已经驶出半英里了。”
  “你受伤了吗?”
  “有一点。”她拉起袖子,前臂上有一处硬硬的伤疤。“这没什么。”她看着这块伤疤,然后喝了口水。她的眼睛眯了起来。“假设我只是迟到一分钟,至少他就会坐进汽车里了。他可能还能活下来。六十秒……这就是生死攸关的六十秒,一切就完全不同了。这都是因为一杯汽水。我只想喝完那杯该死的汽水。”她干燥的双唇挤出一丝悲伤的微笑。“回国后,有人冒了出来,还要杀了我。这人是谁?这家伙自称为钟表匠,在我的浴室里放了一只该死的钟。几个月以来,我一直在思考着,短短的一分钟到底是怎么能决定生死的。现在这个变态狂竟然扔给我一只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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