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冷月

作者:(美国)杰弗里·迪弗




  她又重复了一遍:“你是哪个分局的?中区南部分局吗?”
  他朝她眨眨眼睛。“是的。”然后他搓了搓鼻子。
  “我在那儿工作过一段时间。”萨克斯告诉他。
  “嗯。”考伊尔也没说什么。他领着她穿过西区的一家大型停车场。他来到停车场的尽头,停在一辆小货车旁。车窗黑漆漆的,发动机仍在转着。
  他四周看了看,然后打开了车门。
  ***
  在格林威治村,凯瑟琳·丹斯探访了露西·里克特家附近的公寓和商店,思考着表意学和刑侦科学之间的共生关系。
  表意学家的研究对象是人——目击者,或是嫌疑犯——刑侦科学则研究证据。但这起案子的离奇之处在于,它既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
  这让她很沮丧。她从没有调查过这样的案件。
  她也没找到任何对案件有帮助的人。
  打扰了,先生,女士,嗨,小伙子,今天早上有警察在这附近执行任务,你听说了没,哦,太好了,我想知道,你有没有碰巧在这里看见过这个人,他当时正在很快地逃跑。或者,你看见什么可疑情况了吗?一些不寻常的事情?看看这张照片吧……
  可是,什么结果都没有。
  丹斯甚至没有在这些人当中发现常见的“拒绝作证病症”,即有些人明明了解某个情况,但出于对自己和家人安全的担心,嘴上却说不知道。在冰冷的街头走了四十分钟后,她发现,问题在于根本没人看见过任何情况。
  打扰了,先生,是的,这是我加州的警官证,但我现在为纽约警察局工作,你可以打这个号码来证实,那么你有没有见过……
  还是一无所获。
  当丹斯走近一个刚从公寓里走出来的男人时,她一度大为惊讶,几乎达到震惊的程度了。她眨了眨眼睛,思绪一下凝固住了。她盯着对方上下打量——他简直和她已故的丈夫长得一模一样。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停地默默祷告。不过,他能感觉到她好像出什么事了,微微皱起眉头,问她怎么了。
  我怎么可以这么不专业呢?丹斯气愤地想着。“我很好。”她边说边挤出一丝微笑。
  就像他的邻居们一样,这个商人也没看见什么异常情况,所以继续往前走了。丹斯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然后才继续调查。
  她需要线索,需要帮助萨克斯抓住罪犯。当然,就像所有警察一样,她希望能将这个变态而危险的家伙从街头清理出去。但是,她也想在抓住他之后找时间跟他当面谈谈。这个钟表匠跟她以前对付过的其他罪犯截然不同。凯瑟琳·丹斯非常急切地想要探明,究竟是什么使他与众不同,像嘀嗒的时钟那样烦人——然后她又嘲笑自己居然无意中用了“嘀嗒”这个词。
  到了下一个街区,她还是挨个地向路人打听。可是一无所获。
  直到她遇见一个购物者。
  在离露西家一个街区远的人行道上,她拦下一个推着购物车的男人。购物车里装满了各种物品。他瞥了一眼钟表匠的电脑合成照片,激动地说:“哦,是的是的,我想我见过一个跟他长得很像的人……”然后,他犹豫片刻说:“但我没太注意。”他说完就准备离开了。
  凯瑟琳·丹斯立刻觉察出,他一定知道更多的情况。
  这就是“拒绝作证病症”。
  “你的信息非常重要。”
  “我只看见一个人沿这条街跑过去。就这些了。”
  “听着,我有个主意。你这儿有什么容易变质的东西吗?”她指了指购物车。
  他又犹豫了一下:“应该没有。”
  “我们能不能喝杯咖啡,这样我可以再问你些问题。你介意吗?”
  她可以觉察出,他不太愿意,但这时刮起了一阵刺骨的寒风,于是他的表情说明他并不介意找个地方避避风。“我觉得可以的,但我真的没什么可以告诉你了。”
  哦,我们试试看吧。
  ***
  艾米莉亚·萨克斯坐在小货车的后座上。
  在考伊尔的帮助下,她费力地把退休警探阿尔特·施奈德从后座上扶了起来,让他换成坐着的姿势。他有些意识模糊,嘴里不停地咕哝着,她一点也听不清。
  当考伊尔打开车门的时候,他仰卧在车上,头向后仰着,毫无知觉,她以为——着实吓了一跳——他自杀了。很快她就发现,他只是喝醉了,尽管醉得不轻。她轻轻摇摇他,“阿尔特?”他睁开眼睛,皱起眉头,依然很迷糊。
  现在,两位警官将他扶坐了起来。
  “别动我,我只想睡一觉。别碰我。我要睡觉。”
  “这是他的车?”
  “是的。”
  “出什么事了,他怎么会在这儿的?”
  “他刚才在这条街上的哈里餐厅喝酒。他们不肯接待他——他那会儿已经喝醉了。然后他就在外面瞎逛。我正好过来抽根烟。服务生知道我是警察,就把这事告诉我了。总不能让他就这么开车走吧,说不定会被撞死,要么就是撞死别人。我发现他在这儿,身子一半露在车外。他口袋里有你的名片。”
  阿尔特·施奈德摇摇晃晃地挪了一下位置。“别管我。”他双眼紧闭着。
  她看着考伊尔说:“这里就交给我吧。”
  “你能行吗?”
  “行的。只是,你能拦一辆出租车过来吗?”
  “当然。”
  警察从车里爬了出来,往马路上走去。萨克斯蹲下来,碰碰阿尔特的胳膊。“醒醒,阿尔特?”
  他睁开眼睛,眯缝着眼睛,认清她是谁:“你……”
  “阿尔特,我们带你回家。”
  “别管我。你他妈别管我。”
  他前额上有一道伤口,因为刚刚摔了一跤,所以衣袖子也破了。刚刚还吐了一地。
  他喃喃地说:“你做得还不够吗?你他妈对我做的还不够吗?”他的眼睛向前凸了出来。“走开。让我一个人呆着。别管我!”他跪了起来,想要爬到驾驶座上。“走,滚开。”
  萨克斯拉住他。他个头不小,但酒精让他变得很虚弱。他用满是皮屑的手背擦了擦嘴,想站起来,可还是瘫倒在座位上。
  “你真不赖啊。”她看着地上有一瓶一品脱(注:美制容量或体积单位,常用于衡量液体,相当于0.473升。)装的威士忌。瓶里已经一滴不剩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跟你他妈有什么关系?”
  “出什么事了?”她坚持要知道答案。
  “你不知道吗?都是因为你。你。”
  “我?”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会保守秘密?在警察局里,没什么他妈的秘密。我帮你打听了一些情况,寻找那份该死的档案,调查它到底出了什么事……然后,那个和我一起打桌球的哥们,就是我告诉过你的那个人。我再也没见过他。连我的电话也没回过……”他用袖子擦擦嘴。“然后我接到一个电话——这家伙和我搭档过三年,他和我,还有我们的妻子正打算出去旅游。你知道是谁让这一切泡汤的?……都是因为我问了这些问题。一个退休的警察还要多管闲事……在你刚踏进我家门的那一刻,我就应该让你滚蛋。”
  “阿尔特,我——”
  “哦,别担心,女士。我没说出你的名字。什么也没提。”他伸手去摸酒瓶,发现没酒了,便把它扔到地上。
  “嗯,我认识一位很好的戒酒治疗师,你可以——”
  “治疗师?他能帮我什么?告诉我是怎么毁掉我的生活的吗?”
  她看了一眼空酒瓶,说:“你只不过跌了一跤。我们每个人都会跌跤。”
  “这跟我说的没关系。因为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什么意思,阿尔特?”
  “因为我曾经当过警察。我浪费了一切,浪费了我的生命。”
  她打了一个冷战;他的话正好印证了她的感受。他真切地表达出了她自己想退出警队的理由。她说:“阿尔特,我们回家好吗?”
  “我本来可以做一百件别的工作。我哥哥是水管工。我妹妹读了研究生,在广告公司工作。为那些女性用品设计漂亮的广告。她很有名。我本来也能有所成就的。”
  “你只是觉得——”
  “别说了,”他吼叫道,用手指着她,“你根本不了解我,你没权这样对我说话。你没有这个权利。”
  萨克斯不说话了,没错,她是没有这个权利。
  “不管你查的这些案子带来什么结果,我都完了。无论好事还是坏事,我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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