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冷月

作者:(美国)杰弗里·迪弗




  邓肯盯着里面的展品,那是一只用黄金和白银制成的盒子,大约两英尺见方,厚八英寸。正面布满了十几根指针,旁边到处贴着球体和图片,看上去像是行星、恒星和彗星,上面还标注了数字和怪异的字母和符号,有点像占星术。这个盒子本身也雕有图案,上面缀满了珠宝。
  “这是什么?”文森特问。
  “特尔斐计时器,”邓肯解释道。“来自希腊,有一千五百多年的历史。现在正在全球巡回展出。”
  “它能做什么?”
  “能做很多事情。看见那些指针了吗?它们能算出太阳、月亮和星星的运行规律。”他瞥了文森特一眼。“事实上,它显示出地球和星星都是绕着太阳运行的,这是一种革命性的理论,但当时却属于异端邪说——比哥白尼的太阳系理论还要早一千年。太神奇了。”
  文森特想起中学自然课上曾学过关于哥白尼的内容——但他记得更清楚的却是那门课上的一个名叫丽塔·约翰森的女生。他记得这个矮胖的黑发女孩,在一个秋天的傍晚,趴在学校附近的一片田地里,头上套着一只麻布口袋,细声细气地恳求着:“求求你,别,别这样。”
  “瞧这根指针。”邓肯打断了文森特的美好回忆。
  “那根银色的指针吗?”
  “那是白金。纯白金。”
  “比黄金还要贵,是不是?”
  对此邓肯没有回答。“它指示的是阴历。但它很特别。格里高利历法——就是我们所用的公历——规定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每月天数有所不同。阴历比公历更统一——每个月的天数永远都一样。但是它们和太阳却不同步,这就意味着今年四月五日开始的一个阴历月份,到了明年却不是从这一天开始了。不过特尔斐计时器却能显示出一套阴阳兼顾的历法,它将两者融为一体。我讨厌公历和单纯的阴历。”他的语气中充满了热情。“这两种历法太不精确了。”
  文森特在想:他怎么会讨厌历法呢?
  “可是阴阳兼顾的历法却不一样——它优雅而和谐。太美了。”
  邓肯对着特尔斐计时器不住点头。“很多人都不相信这是真品,因为科学家不借助电脑仍无法复制里面的计算方法。他们不相信有人能在远古造出如此精密的计算工具。不过我相信它是真的。”
  “它一定很值钱吧。”
  “这是无价之宝。”过了一会,邓肯又说:“关于这个宝贝有很多传言——据说它能给出关于生命和宇宙奥秘的答案。”
  “你相信吗?”
  邓肯继续注视着展品金属材料反射出来的光芒。“在某种意义上,是的。它当真具有超自然的能力吗?当然不是。但是它能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它统一了时间。它帮助我们理解了时间是一条无止境的河流。无论是一秒钟,还是一千年,这个装置都把它当作重要的时间来对待。它还能通过某种方式以几乎百分之百的精确度测算出时间的间隔。”他对着里面的装置点了点头。“古代人将时间视为一种独特的力量,其本身就是一个神,具有其自身的威力。这个装置是探知古人的时间概念的关键。我想,如果我们都能像古人那样看待时间,那么所有的人都会过得更好。现在每一秒钟所发生的事情,都能影响到未来一千年的事。有可能彻底改变一切。”
  伟大的计划……
  “真了不起。”
  不过连文森特自己都能感觉到,他讲这番话的语气表明他并不能分享邓肯的热情。
  但很显然,这也没什么。杀手看了看怀表。他出人意料地笑了一声。“我像个疯子一样喋喋不休讲了半天,你一定受够了。我们去找你的卖花女吧。”
  ***
  这就是巡警罗恩·普拉斯基生活的一切:妻儿,双亲,双胞胎兄弟,位于皇后区的三卧室独立住宅,还有和好友夫妇一起在外面烧烤的乐趣(他自己做烧烤酱料),慢跑锻炼,剩下一些付给临时保姆的钱,然后和妻子溜出去看电影,在后院里干园艺——后院很小,他的双胞胎兄弟称之为“印有花草图案的小地毯”。
  这都是一些简单的人生乐趣。因此当普拉斯基与本杰明·克里莱的合伙人乔丹·凯斯勒见面的时候,他难免觉得有些不自在。他在萨克斯的雪佛兰卡马洛车里通过抛硬币来决定调查对象,结果他得去见那个合伙人,而不是酒吧里的女招待。他事先打了电话,约好见凯斯勒的时间。凯斯勒出差刚回来。(他的喷气式飞机刚刚降落——这是他自己拥有的飞机——他自己的司机随即接他回到市区。)
  普拉斯基真希望自己当初选择女招待。有钱人令他感到不自在。
  凯斯勒正在曼哈顿下城区的客户办公室里谈业务,因此希望推迟和普拉斯基见面的时间。但是萨克斯曾告诫他一定要坚持定好的时间,于是普拉斯基反对推迟见面。凯斯勒同意在客户办公楼底层的星巴克咖啡店和他见面。
  新手普拉斯基走进宾州能源交易公司总部的大厅。这里很气派——到处都是玻璃和铬合金材料的装饰,还有很多大理石雕塑。墙上挂着公司输油管道网的巨幅照片,管道被涂成了各种颜色。作为工厂的附属设施,这些管道还挺有艺术价值的。普拉斯基很喜欢这些照片。
  星巴克咖啡店里,有个男人眯起眼睛朝他看着,招手让他过去。普拉斯基给自己买了一杯咖啡——那个商人已经有咖啡了——两个人握了握手。凯斯勒身板很壮实,稀疏的头发向一边梳着,盖住了部分白亮的头皮。他穿着一件深蓝色衬衫,浆洗得很挺括,像巴尔萨木棉一样光滑。衬衫领子和袖口是白色的,两只袖扣是真金做成的结。
  “谢谢你来底层见我,”凯斯勒说,“警察来商务楼层找我谈话,要是让客户知道了,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
  “你为他们提供什么服务?”
  “啊,会计师的生活就是如此。从来都没有休息。”凯斯勒呷了一口咖啡,跷起了腿,低声说,“关于本的死亡,真是太不幸了。太糟糕了。听到消息的时候,我根本无法相信……他的妻子和儿子怎么能接受得了呢?”他摇了摇头,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他们怎么能接受得了?我能肯定,他们彻底垮了。呃,警官先生,我能帮你做什么?”
  “正如我所解释的那样,我们正在调查他的死因。”
  “当然,只要我能帮上忙。”
  凯斯勒和警察交谈并不显得慌张。虽然普拉斯基的收入比他少上千倍,但是他的语气并不显得居高临下。
  “克里莱先生有没有药物服用史?”
  “药物?我没见过。我知道他曾经因为腰疼而服用过止痛药。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从没见过他——该怎么说呢——从没见过他身体不佳的样子。但是有件事情我得提一下:我们很少一起参加社交活动。也许是因为我们性格不同。我们合伙经营公司,相识也有好几年了,但是我们互不干涉彼此的私生活。除非参加客户的应酬活动,我们一年才在一起吃一两次饭。”
  普拉斯基将话题又拉回了正题:“他有没有服用过违禁药物?”
  “本吗?没有。”凯斯勒笑了起来。
  普拉斯基回想着自己该问哪些问题。萨克斯曾让他牢记这些问题。她说,如果你老看笔记本,那你看上去就不够专业。
  “他有没有见过什么可以被归为危险分子的人物,就是那些你认为有可能是罪犯的人?”
  “从来没有。”
  “你曾对萨克斯警探说克里莱显得有些压抑。”
  “是的。”
  “你知道他为什么抑郁吗?”
  “不知道。我重申一遍,我们很少谈论个人事务。”凯斯勒将一只胳膊支在桌子上,硕大的袖扣重重地敲在桌面上,声音很响。袖扣的价格也许抵得上普拉斯基一个月的工资。
  普拉斯基在脑海中想象他妻子会怎么说:放松点,亲爱的。你的工作挺好。
  他想象他兄弟也会插进一句:他也许有条金链子,可你有一把他妈的大枪。
  “除了抑郁状况,你有没有注意到他最近出现其他反常的举动?”
  “实际上,我是觉得有的。他喝酒比平常更多,还喜欢上了赌博。去过几次拉斯韦加斯和大西洋城。以前可没这样赌过。”
  “这个你认识吗?”普拉斯基递给这位商人一份复印件,就是艾米莉亚·萨克斯从克里莱位于西切斯特的别墅里的灰烬中找出来的那些账单。“这是一份电子表单或是资产负债表。”巡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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