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冷月
作者:(美国)杰弗里·迪弗
她挥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这时她蓦地觉得心中一阵悸动。其实,她也是过了好一阵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她觉得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遗憾,因为她只是蜻蜓点水般地参与了钟表匠一案的调查,现在却已经退出了。
***
乔安妮·哈珀心情很好。
这个三十二岁的女人气色很好,正在离她位于SoHo区的零售花店几个街区远的花房里工作。她仿佛置身于许多朋友之间。
这些朋友其实就是她的花卉:玫瑰、兰花、天堂鸟、百合、海里康花卉组合、火鹤花、紫姜。
这里整个建筑曾是座仓库,而花房则占据了一楼的大部分面积。屋里有些透风,所以很阴冷,而且她对大部分房间进行了遮光处理,以便保护里面的花卉。不过,她仍然十分喜爱这个地方,喜爱这里的阴凉、暗淡的光线、丁香和肥料混合的气味。她身处曼哈顿中心,却感觉自己置身于一片宁静的森林。
这个健壮的女人在面前硕大的陶瓷花瓶里添了一些营养土。
感觉真好。
她的好心情是有原因的:首先因为她精心设计的生意很有赚头。
其次,还有她昨晚约会时的兴奋,到现在还令她心动不已。
她的男友叫凯文,他知道曼陀罗需要特别好的排水才能长势良好,蔓生的红景天能在整个9月都开出灿烂的红色花朵。他也知道多恩·克兰德农在1969年打出了三个本垒打,帮助纽约大都会队打败了巴尔的摩队。(乔安妮的父亲当时还用柯达相机拍下了其中的两个本垒打镜头。)
凯文是个可爱的男人,凯文一笑起来就有酒窝。关键是,他既无新欢,又无旧爱,是个钻石王老五。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她开心的呢?
一个黑影在前窗一闪而过。乔安妮抬头看了一眼,但是什么都没看见。这里是斯普林东街上颇为萧瑟的一段路,行人稀少。她眯着眼睛看了看窗子。真应该早点让雷蒙来擦玻璃了。哎,只能等到天气暖和起来再说了。
她继续布置花瓶,重新想念凯文:他俩之间能有戏吗?
也许有。
也许没有。
这并不重要(好吧,这当然很重要,不过一个三十二岁的“单身都市女人”(注:英文缩写为SUW:single urban woman。)只能采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然而,真正重要的事情在于,她和凯文在一起很开心。离婚以后,乔安妮已经在曼哈顿度过了好几年逢场作戏的约会生活了,所以她觉得自己有权和一个男人好好享受一下。
乔安妮·哈珀长得很像电视剧《欲望都市》片中的那个红发女人,她十年前来到纽约,成为了著名的画家,住在东村的临街工作室公寓里,通过翠贝卡画廊销售自己的画作。不过艺术界往往事与愿违。这个圈子过于残酷,过于褊狭,而且也十分缺乏艺术气质。充斥在这个行业里的,只有如何故弄玄虚,如何浑水摸鱼,如何诲淫诲盗,如何一夜暴富。于是乔安妮放弃了美术创作,干了一段时间的平面设计,不过最后也以失望而告终。她突发奇想,加入了翠贝卡旗下的一家室内花艺公司,并且爱上了这份工作。她下定了决心,认为既然做什么都要挨饿,那么至少也要在自己喜欢的工作中挨饿。
然而,命运似乎开了一个玩笑,乔安妮竟然成功了。几年前,她成功地创办了自己的公司。现在,这家公司既包括百老汇大街上的零售店,也包括这间位于斯普林大街的花房,后者用于为别的公司和机构提供服务,主要为写字楼供应鲜花,为会议、庆典和特殊活动布置花艺。
她继续往花瓶里添加营养土、绿肥、桉树油和大理石块——最后一刻才往里面放花。房间里冷飕飕的,乔安妮冻得有些发抖。光线很暗淡,但她还是看了一眼花房墙上的钟。她想了一下,知道自己不用等得太久。凯文今天要在城里送几趟货。他早晨打过电话,告诉她下午可以过来。他还说:“嗨,如果没有什么别的安排,我们去喝一杯卡布奇诺怎么样?”约会第二天紧接着就一起去喝咖啡?既然如此——
窗子上又出现了阴影。
她迅速抬起头。没有人。但她觉得有些不安。她的目光转向了她从不使用的前门。门前堆满了箱子。门上了锁……真的锁上了吗?
乔安妮眯缝着眼睛看,不过迎面正对着晃眼的阳光,所以她看不清。她绕过工作台,想看个究竟。
她试了试门锁的插销。很好,锁上了。她抬起头,舒了一口气。
离她只有几英尺的地方,就在外面的人行道上,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正在盯着她看。这个人又高又胖,向前探着身子,手搭凉棚,透过花房的窗子往里看。他戴着老式的飞行员墨镜,配有镜面玻璃,头戴棒球帽,身穿乳白色的派克大衣。因为阳光耀眼,同时也因为窗玻璃很脏,所以他没发现那女人就站在他面前。
乔安妮惊呆了。有时会有人往花房里窥视,对这个地方很好奇,但是这个人的样子太专注了,他的逡巡令乔安妮感到大吃一惊。前门没有安装特种玻璃;任何人拿着锤子或砖头都能闯进来。SoHo区的这个地段行人稀少,甚至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就算有人行凶,都不会被路人发现。
她向后退了几步。
也许那人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光线,或者因为他找到了一块干净的玻璃,他终于看见了这个女人。他吃了一惊,往后闪了一下。他似乎在考虑着什么。然后他转身向后走去,一会儿就消失了。
乔安妮向前走了走,将脸贴在窗子上,但她看不见那人离开的方向。那个人令人觉得毛骨悚然——他鬼鬼祟祟地站在外面,弓腰向前,翘着头,双手插在口袋里,戴着墨镜看人。
乔安妮将花瓶转到一边,再次向外看。见不到那人的踪影。她想不如去零售店,核对一下上午的收据,边和店员们聊天,边等凯文的到来。
她穿上外套,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从侧门出去。她到街上四下观察了一番,没见到刚才那人的身影。她开始往百老汇大街走去,方向朝西,正好是刚才那个大块头离开的方向。她走进了一大片灿烂的阳光中,这让她觉得都有些热了。强光晃着她的眼了,所以她眯缝着眼睛,人也警觉起来,唯恐看不清街上的情况。乔安妮停了一会,不想途经前面的巷口。那个人有没有拐进巷子?他会不会躲在那里等她?
她于是决定改走东边的路,与刚才正好相反,而且要从王子大街绕道前往百老汇。这条路人更少,但是至少不用经过巷口。她拉紧外套,加快了脚步,头低着只顾走路。很快,那个胖男人的阴影就从她脑海中消失了,她又想起了凯文。
***
丹尼斯·贝克尔去下城汇报案件的进展,调查组的其他人则继续处理证据。
传真机响了,莱姆急切地看着机器,希望收到有用的资料。但传真件是发给艾米莉亚·萨克斯的。萨克斯阅读文件时,莱姆密切注视着她脸上的表情。他知道这种神情。这就像追踪狐狸的猎犬。
“什么东西,萨克斯?”
她摇了摇头。“本·克里莱位于西切斯特的房子里找到的证据,他们进行了分析。全美自动指纹识别系统中没有查到匹配样本,但是在一些壁炉用具上和克里莱的办公桌上留有皮革痕迹。谁会戴着手套去开抽屉呢?”
当然,警方并没有设置手套痕迹数据库,但如果萨克斯能在嫌疑犯的个人物品中找到一副与现场痕迹匹配的手套,那么这也能成为有用的间接证据,说明此人曾在现场出现过。
她继续读着传真内容。“那么我在壁炉前找到的土壤呢?它和克里莱家院子里的土壤并不一致。里面有更多的酸性物质,污染物含量也更高。好像来自工业区。”萨克斯继续说,“壁炉里还有燃烧过的可卡因成分。”她看着莱姆,露出了自嘲的微笑,“如果我调查的第一个受害者本身也有劣迹的话,那么他一定是个瘾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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