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冷月

作者:(美国)杰弗里·迪弗




  当他们走到门口时,丹斯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警探先生,由你来出示证件,我来负责询问。可以吗?”
  有些在自己地盘上办案的警察会因为她接手调查主动权而心生芥蒂。不过丹斯发现塞利托不是这种人(他的自信心大得惊人),但是她仍需要事先问一下。塞利托答道:“你知道的,这是你擅长的行当。我们就是为了这个才请你来的。”
  “我会对你说一些听上去有些奇怪的话。但这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现在请注意,如果我觉得他就是罪犯,那么我就会将身体向前倾,同时将手指缠绕起来。”这种姿势会让她显得更加脆弱,所以能让凶手在潜意识中放松警惕——使其不大可能动用武器。“如果我认为他是清白的,那么我就会从肩膀上取下挎包,将它放在柜台上。”
  “明白。”
  “准备好了吗?”
  “我跟在你身后。”
  丹斯按了一下门铃,蜂鸣器响了一声,门开了。他们走进店内。地方不大,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钟表:高大的始祖级时钟,外形相似、但尺寸较小的台式钟,带有钟表的装饰性雕塑,时髦的现代钟,还有一百多种其他的钟,再加上五六十款古董表。
  他们走到商店的后半部分,看到一个矮壮的男人,头发掉得差不多了,大约六十岁左右。这人正站在柜台后面,谨慎地看着他们。他坐在一套被拆散的时钟机芯前面,正在进行整修。
  “下午好。”塞利托说。
  那人点了点头。“你好。”
  “我是警察局的塞利托警探,这位是丹斯探员。”塞利托出示了他的警察证件。“你就是维克多·霍勒斯坦吗?”
  “是的,”他取下一副配有高倍放大镜的眼镜,看了一下塞利托的警徽。他笑了笑,但是笑容只出现在嘴角,眼神里却没有笑意。然后他和两位警察握了手。
  “你是店主吗?”丹斯问。
  “店主,没错。兼任主厨和酒瓶清洗工。我开这家店已经十年了。没挪过地方。将近十一年了。”
  这是多余的信息。通常表明说话人有诈。但也可能因为突然看见两个警察,他感到有些紧张。表意学中有一条最重要的规则,那就是单一的姿态或行为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无法根据孤立的表现来准确地判断别人的反应,相反,只有通过观察“症候群”——例如双臂交叉这样的身体语言必须要结合调查对象的眼神交流、手部运动、语气以及说话的内容和遣词造句的方式,才能具备参考价值。
  为了使某种行为有意义,必须使它在重复出现相同刺激的情况下保持一致。
  凯瑟琳·丹斯曾在讲座中说过,表意学分析不是垒球中的“本垒打”;它应该是一场高水平发挥的完整比赛。
  “我能帮什么忙吗?两位警官,嗯?是不是附近又发生了抢劫案?”
  塞利托看看丹斯,她没有作答,只是笑了笑,然后四处张望一下。“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钟。”
  “做了很久的钟表生意了。”
  “这些都是用来出售的吗?”
  “给我出个价吧,别让我亏本。”店主笑了一声,然后说,“说真的,有些钟我是不卖的。不过大多数当然还是要出售的。嗨,这好歹是家商店,是不是?”
  “那座钟真漂亮。”
  店主看着她所指的那座钟。那是一款镀金的19世纪末新艺术风格的时钟,钟面设计很简单。
  “塞思·托马斯的款型,1905年造。风格很时尚,走得也很准。”
  “一定很贵吧?”
  “三百美元。表面只是镀金,而且是大批量生产的……呃,你想看贵的吗?”他指着一款陶瓷钟,上面有粉红、蓝色和紫色的装饰,还有鲜花彩绘。丹斯觉得这款钟过于艳俗。“它要贵上五倍。”
  “啊。”
  “我看出了你的反应。不过,在钟表收藏界,你觉得艳俗的货,在别人眼里,它可就变成了艺术品。”他微笑着说。霍勒斯坦的谨慎和担忧仍没消失,但是他渐渐削弱了防卫心理。
  丹斯皱起了眉头:“到了中午,你怎么办?戴上耳塞吗?”
  对方笑了一声。“至于其中大部分的钟,你都能把报时装置关上。那种模仿布谷鸟叫的报时声音真让我发疯。请恕我直言。”
  她又问了一些关于店里生意的问题,收集了店主所表现出的大量姿态、眼神、语气和用词——形成了关于这个人的行为的基准模型。
  最后,她仍保持着一种对话式的语气问道:“先生,我们想了解的是,最近有没有人买过两只这样的钟?”她给他看了一张关于阿诺德产品工厂出产的时钟的照片——就是遗留在犯罪现场的那款钟。店主盯着照片仔细地看着,这时丹斯也在注视着他。他的脸色很平静。丹斯觉得对方看照片的时间太长了,说明他在脑海中进行思想斗争。
  “我记不得了。我卖的钟表太多了,请相信我。”
  推说自己记忆力不好——这说明对方是一个有欺骗性的人,而且正处于抵赖的压力状态,就像上次那个阿里·科布所表现的那样。他的眼睛再次仔细地扫视这张照片,似乎想帮忙,但是他的肩膀却向丹斯这边稍稍倾斜,低着头,语调抬高了一些:“不记得了,我真的不记得了。对不起,我帮不上忙。”
  丹斯觉察出对方在欺骗自己;这不仅体现在他的表意学特征上,而且体现在他的认同反应状态(在他的情形中,这表现为一张不露情感的面容,而这与他的基准表情不一致);他很有可能知道这款钟。不过,造成他撒谎的原因,是因为他不想牵涉到案件之中,抑或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将时钟卖给了罪犯,还是因为他自己也是谋杀团伙的成员呢?
  丹斯在想,我应该将双手交织在面前,还是把挎包摆在柜台上呢?
  在判断对方的人格类型时,丹斯曾将早前询问过的那个不愿合作的证人——阿里·科布——归为外向性格;霍勒斯坦正好相反,属于内向性格,他的决定都是建立在直觉和情感基础上的。她之所以对这个钟表商有这样的总结,是因为他对自己的钟表情有独钟,而事实上他也只是个拥有中等财富的商人(他宁愿出售自己钟爱的藏品,也不愿进行更大规模的市场营销来赚取更大的利润)。
  要想让性格内向的人讲出实情,丹斯必须和他产生情感的纽带关系,让他感到舒适。如果向逼迫科布那样对付钟表商,则只会令他立即噤若寒蝉,闭口不谈。
  丹斯摇了摇头。“你是我们最后的一线希望了。”她叹了口气,瞥了一眼塞利托。托上帝的福,这次他配合得很好,摆出一副失望警察的神态,苦笑着不住地摇头。
  “什么希望?”霍勒斯坦问。
  “那个买这些钟的人犯下了非常严重的罪行。而这钟是我们唯一真正的线索。”
  霍勒斯坦脸上堆满了关切的神情,这似乎是真的,但是丹斯曾遇见过许多出色的“演员”。她将照片放回挎包。“那些钟是在被他杀死的受害者身边找到的。”
  霍勒斯坦的目光凝固了片刻。我们找到的这个店主在压力下已经变得不堪重负了。
  “谋杀案?”
  “是的。昨天夜里有两个人被杀死了。留在现场的时钟可能是为了传达某种信息。我们还没有搞清楚。”丹斯皱起了眉头,“整个案件都非常扑朔迷离。如果我想谋杀什么人,又要在现场留下某种象征物,那么我不会将这东西藏在离受害人三十英尺远的地方。我会把它放得更近一些,放在显眼的空地上。所以我们还没弄明白凶手的用意。”
  丹斯仔细地观察对方的反应。针对她刚才故意说错的情况,霍勒斯坦的反应与任何不知情的人的反应是一模一样的,即对这起悲剧仅仅做出摇头的反应,而没有其他表现。如果他是凶手,那么他很可能做出一种认同反应——通常集中表现在眼部和鼻子上——显示出她的描述不同于他对事实的掌握。他也许会想到:我的确将东西摆在尸体旁边了;怎么会有人将它移走呢?和这种想法同时出现的,有可能是非常具体的姿势和身体语言。
  一个骗术高明的说谎者可以将这种认同反应降低到最低限度,以至于大多数人都无法感知出来,不过丹斯的觉察能力像雷达那么灵敏,所以她觉得钟表商通过了她的测验。她确信对方没有在犯罪现场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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