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男人立正
作者:许春樵
中午齐立言从外面回来后,坐在沙发上不停地回张慧婷的信息,张慧婷在信息里说她不想给孙玉甫打工了:“误入歧途太久了,我明天就辞职,拿不定主意,想听听你的指点。这两年全靠你支持,谢谢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救了我,如今也只有你能救我。”齐立言回信息说:“弃暗投明是你唯一的出路,堂堂正正地做一个女人!”王韵玲坐在齐立言对面的沙发上,身体松软得像一个沙发靠垫,她从齐立言发信息的手势中感觉到是在给一个女人回信息。这很奇怪,没有理由,没有原因,仅凭着手指掐动的姿势就判断出来了,而且完全正确。只是王韵玲不知道齐立言在给哪一个女人回信息,她以为是那个眼神带钩子的小玉在撩拨自己的男人。齐立言回完了手机信息才抬起头来跟王韵玲说话,那目光散乱中带着些迷离:“财务部经理小徐账目做得很乱,跟工商、税务的协调能力也差,我考虑将她换了。”他在为张慧婷到酒楼来任职先作一些铺垫。王韵玲没接齐立言的话,她知道这段日子张慧婷跟齐立言联系频繁,有时他们已经上床睡觉了,张慧婷还在给齐立言打手机,王韵玲顺手拿起齐立言的手机,按了接听键没好声气地说:“深更半夜的,你找谁?”张慧婷在电话里声音很暧昧地说:“是韵玲呀,我是你表姐慧婷,让立言接一下电话!”那语气像是他们不仅没有离婚而且还正在蜜月中一样。王韵玲声音冷冷地说:“立言在卫生间洗澡。”说着就掐断了张慧婷不合时宜的声音,身边的齐立言说:“你胡说什么呀,谁洗澡了?她找我肯定有事。”王韵玲目光尖锐地锥了齐立言一眼:“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呀,都快夜里十二点了,还打电话,什么意思吗?”齐立言搂过王韵玲说:“十个女人十一个小心眼,堂堂的王副总还这么小鸡肠子。”王韵玲眼睛里闪着泪花说:“齐立言,你要是以张慧婷背叛你的方式来背叛我,老天爷有眼,你会遭报应的。”齐立言熄灭床头的灯光:“不要胡说八道了,睡觉!”黑暗中的两个人谁都没睡着,他们听着窗外渐渐平息下来的市声,各自盘算着自己的生活前景,床上的沟通变得越来越困难了。
此刻,坐在齐立言对面沙发上的王韵玲双手平放在胎儿还没有出怀的腹部,掷地有声地问道:“齐立言,如果你要是想靠弄虚作假坑蒙拐骗来经营这艘航母的话,还不如去划一个小舢板开个快餐店正大光明地做生意。”齐立言装糊涂地说:“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无缘无故地让我去摇一个小舢板,我什么时候弄虚作假坑蒙拐骗了?”王韵玲从腹部挪开苍白的手,手指着齐立言说:“你是因为不愿弄虚作假才从天德酒楼辞职的,我是看中你为人正派才跟你一起去吃苦受累的,可你倒好,挂着羊头卖起了狗肉。究竟是我看错人了,还是你本来就跟齐立功一娘所生,坑蒙拐骗是你们齐家祖传的发财秘方?你居然瞒着我让二子买回了猎枪,你把我当成你的绊脚石了是不是?”
齐立言很轻松地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枪杀野味又不是枪杀活人,你干吗那么较真,做生意不顺应潮流,等于是自寻死路,满大街都是假名牌,谁当一回事了。大家都做假了,假的就是真的,真的反而成了假的了。没办法,世道如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你就此把我定一个骗子的罪名,不是明显在制造冤假错案吗?不让二子告诉你,不就是怕你一时想不通。”
王韵玲气得血直往脑门上涌,她上气不接下气地指责齐立言:“你就打算以这种坑蒙拐骗的手段把光复品牌做到国外去吗?那我告诉你,你到国外开酒楼的那一天,就是到国外坐监牢的日子。我真没想到,你会变得这么快,变得这么坏,要是你继续以这种思路经营的话,我看这个酒楼可以不要开了,早关门就少作孽。”
王韵玲的这些话如同有毒的砒霜强行地塞进了齐立言的胃里,齐立言也火了,他深邃的眼镜片后面跳跃着被激怒的目光:“酒楼开不开不是你说了算的,你不要摆不正位置,这个酒楼的法人代表是我,不是你。你说,究竟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王韵玲第一次公开反抗说:“正确的就听你的,错误的就不听你的。我已经让二子停止枪杀野味了,这回听我的。”
齐立言拍响了面前的茶几说:“岂有此理,我的酒楼,我做不了主,笑话!”他拨通二子的电话,用强硬的口气命令道:“野味集中枪杀,下午,不,立即执行!”
不久,楼下就传来了一阵密集而沉闷的枪声。王韵玲听到楼下的枪声后,像是自己被执行了死刑,她陷在沙发里,闭上眼睛,一行清晰的泪水夺眶而出。
张慧婷在跟孙玉甫正式提出辞职时,他们两人都感到这段缘分已经走到了尽头,孙玉甫貌似潇洒,内心却相当软弱,他想跟林珊离婚,可只要林珊说一个不字,他就不敢也不愿为爱情豁出身家性命,在他这个年龄,爱情已不是生活的核心价值,而只是生活中的调味品,有爱情可以让生活多点滋味,没有爱情也不至于被活活饿死,这个烟酒商人很理智而有分寸地经营着他和张慧婷见不得阳光的爱情。林珊说坚决不离婚一定要把孙玉甫耗死,孙玉甫也就无可奈何接受了林珊耗死自己的计划和安排。张慧婷从二十九岁到三十四岁,五年了,她在一种别人歧视的眼光中过着屈辱而没有尊严的生活,看着自己在镜子里一天天地老去,眼角暗藏的皱纹在她劳累过度的日子里会公开地暴露出细密的线条,那像是绞死青春的绳索一样。孙玉甫知道自己不可能对张慧婷未来的生活负责,所以他知道张慧婷辞职和辞去对他的爱情是同时进行的。好久他们已经没有男女之欢了,孙玉甫隐隐感到可能与齐立言的东山再起有关,这两年张慧婷经营的烟酒商店光销售提成就拿了六万多块,这对于一个打工者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如果齐立言真的能跟张慧婷破镜重圆,他愿意接受这个对自己来说很受伤的事实,然而更多的是无奈,就目前来看,他和林珊注定了要在无爱的婚姻里同归于尽。孙玉甫觉得自己是有愧于张慧婷的,所以在她辞职的时候,他塞给了张慧婷一个两万块钱的红包,张慧婷说我不要,孙玉甫问为什么,张慧婷说你每月给我正常开工资,我不知道这两万块钱是什么意思,如果你要是想用两万块钱像买断下岗工龄一样买断我五年的青春,那是远远不够的,我也是不愿卖的。孙玉甫脸上很难堪,他支支吾吾地说,算是对你这些年来为我烟酒商店所做贡献的一点奖励,可以看做是奖金。既然是奖金,张慧婷觉得这些年他为孙玉甫挣的利润不下于二十万,额外再奖励两万块钱也能说得过去,张慧婷在解决了思想问题后就不客气地收下了。虽说这几年来两人经常争吵闹别扭,可分手的那一刹那,他们还是很伤感。孙玉甫拉住张慧婷有些冰凉的手说:“以后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一声。”张慧婷说:“我尽量自己解决,不麻烦你了。”孙玉甫知道,张慧婷只要一转身,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彻底消失了,他想最后拥抱一下张慧婷,张慧婷感觉到了孙玉甫正在酝酿的姿势,于是一转身走了。
王韵玲一个多星期都不理睬齐立言,不跟他说话,睡觉以背靠背相互对抗的姿势一直到天亮。齐立言担心王韵玲肚里的儿子伤了胎气,就主动讨好她,将削好的苹果递到王韵玲的手里,王韵玲接过苹果放到床头柜上,苹果在空气中氧化后很快就生锈了,生锈的苹果像是一颗变质的心。齐立言很苦恼,他压抑着内心的郁闷小心地经营着他和王韵玲的爱情,然而他们患难与共的爱情在事业有成后反而变得脆弱起来,齐立言怀疑他们共同守望的是人生困境中绝地反击的信念,而不是相互宽容和相濡以沫的爱情。当初王韵玲不顾一切地追随自己是追随她内心里的反抗世俗与拒绝时尚的精神梦想,那时候物极必反的齐立言正好给她提供了一个极端化的实证,所以他们像是做一笔买卖一样,一个要买,一个有现货,于是成交了。齐立言的这种想法很大程度上亵渎了王韵玲付出的青春和情感,但功成名就的齐立言在这样的时刻注定了敢于武断地裁决生活和感情,一意孤行是所有成功人士共同的气质,齐立言当然也不例外。他可以用语言去讨好女人,但他决不会以牺牲男人的意志去迎合女人,所以酒楼后面的铁皮棚子里,每过两三天就会响起血腥的枪声,王韵玲在枪声中鲜血淋漓,她感到自己跟那些野味们一样,正在慢慢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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