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男人立正
作者:许春樵
王韵玲冲进齐立言办公室里,没见着人,推开暗门,进了夹层里面的套间,酒喝多了的齐立言穿戴整齐地倒在床上睡着了,四仰八叉的造型看上去像是一个奄奄一息的垂死者,他的嘴角流了一绺酒味盎然的口水,并且发出了很不均匀的粗重的喘息声。王韵玲气得揪住齐立言的白衬衫的袖子使劲地拉他起来,可齐立言太沉,身体只是象征性反弹了一下,又弹回到席梦思床上:“你干嘛呀!我都累死了。”王韵玲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说:“你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能不累吗?”
齐立言没有反应,继续夸张地打着呼噜,其实他已经听到王韵玲的话,只是他不想争吵,于是就倚醉卖醉,不予理睬。王韵玲哭了:“齐立言,你在侮辱我,你知道吗?你跟我表姐暗度陈仓,还死不承认,背着我免单的单子我已经看到了,你是法人代表,酒楼是你的,你就可以把我这个副总完全撇在一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明天就辞职,让你跟张慧婷破镜重圆。你也不想想,是谁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抛弃了你,又是谁在你走投无路的时候,死心塌地跟你一条道走到黑。”王韵玲越想越伤心,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她一时脑子里根本转不过弯来,齐立言怎么就不懂得对女人给予起码的尊重,是真不懂,还是故意这样做?
张慧婷回到湖光大厦十六楼公寓,打开灯,屋里空虚而阴暗,灯光像是在盐水里浸泡过的一样,模糊而潮湿,这种感觉在一瞬间让她有一种走错了地方的恍惚。在饮水机旁倒了一杯纯净水,喝下去后,纯净水稀释了胃里的红酒,也激活了胃里的酒精,张慧婷跑到卫生间一气呕吐,什么也没吐出来,人却难受得要命。她躺在别人公寓的床上,像是一个非法入侵者,心情一败涂地。抓起床头电话,她按下了孙玉甫的电话,电话里混杂着男女调情的声音,像是在歌厅里,孙玉甫问今晚你妈的生日宴会办得怎么样,张慧婷尖着嗓子叫道:“孙玉甫,你过来!”孙玉甫在电话里说:“晚上请镜湖宾馆采购部的几位实权人物吃饭,刚开业的五星级酒店,大客户,一年烟酒需要量足足有三四百万,要想拿下合同,这炷香不得不烧,他们吃了饭非要潇洒一下,只好逢场作戏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张慧婷绝望地对着话筒哭叫着:“你不离婚,又不许我嫁人,我这一生被你毁了!”电话里声音很嘈杂,孙玉甫根本没听清,他应付地说着:“好,就这样了,我挂了!”电话挂断了,张慧婷躺在床上眼泪泉水一样涌出来,她受不了齐立言和王韵玲成双入对地开着轿车公开地走向城市的街道和商场,走向一桩非常明确的婚姻,而她却是蝙蝠一样出入在这幢豪华的棺材一样的公寓里,已经整整四年了,屋里的地毯旧了,她也老了,青春比地毯衰败的速度更快。
张慧婷并不知道这个晚上王韵玲并没有跟齐立言睡在同一张床上,她睡在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第二天早上,齐立言酒醒后,三言两语就把王韵玲搂到了怀中,辞职的事当然就更不会提了,齐立言说:“昨天喝多了,有一件事我忘了跟你通气,最近太忙,小慧的生活费都三个月没付了,我去敬酒的时候,张慧婷说她带的钱可能不够,我就签了个免单,两相抵账,还差一百多块钱。下次你跟她结烟酒款的时候,扣下来就行了。”王韵玲实际上还是很单纯的,齐立言这么有理有据地一说,她的气也就消了:“你喝那么多酒干嘛,身体喝坏了谁负责,你酒气太重,害得我在沙发上睡了一晚。”齐立言将王韵玲搂到怀里:“真对不起,你这么辛苦,还为我操心,打灯笼也找不到这么个好媳妇。我跟张慧婷一起生活过六年,她也没说过这么一句暖人心的话。”看似平常的闲话,却已经表明了王韵玲需要的态度和立场,王韵玲一感动,就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22
秋天的时候,天德酒楼的生意好了一些。齐立功将菜品全线降价,而且中午打七折,晚上打八折,这样一来,酒楼的价格就跟街头小饭馆差不多了。荷叶街的街坊们平时都不敢正眼看天德楼,如今也你追我赶地坐进了包厢,谈恋爱的打工仔们、街头卖唱的耍猴的艺人、为牢里刚放出来接风的人全都来了,他们大吃大喝一顿只花百把块钱甚至是几十块钱,可天德酒楼以前主要赚的是有钱人和公款消费的钱,营销策略一变,顾客也就变了,所以人气虽然上来了,可利润却下去了,一个月下来,齐立德和酒楼员工一道累得要吐血,酒楼也只是打了个平手,没赚没亏,以此廉价的竞争只能保住酒楼的一条活命,要想赚钱和发财是根本不可能的。
几家酒楼不约而同地发起的秋季攻势对齐立言的光复大酒楼几乎没有任何影响,柳阳湖蟹青鱼肥的秋天,光复大酒楼依旧天天爆满,订餐电话一天响到晚,大把大把的钞票从四面八方奔向酒楼的收银台的抽屉里。不过听到几大酒楼联手降价的消息后,齐立言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他开着车去找齐立功,还没到上客的时间,柳晓霞站在空荡荡的酒楼大厅里正在嗑瓜子,见齐立言来了,连忙站起来打招呼:“齐总,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脸上堆满了尊敬和讨好的微笑。齐立言腋下夹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说:“我大哥在楼上吗?”
齐立功站在办公室里的木格窗前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烟波浩渺的柳阳湖,脑子里却正在紧张地盘算着这个秋天,有好几家房地产公司愿意跟他合作,可起步资金最少五百万,这么多年,他只有三百多万积累,如果想介入房地产,另外的二百万资金缺口怎么办?快船帮耿天祥手里有钱,可他的钱是用来放高利贷的,他的钱是块烧得通红的烙铁,弄不好就会烫个皮开肉绽,唯一的办法只有贷款,通过市政协副主席、工商联会长程涵的关系到银行贷款。齐立言进来后,他脑子里还没成熟的想象和设计就停了下来,如今的老三齐立言就像《沙家浜》里的胡传魁一样早已是“鸟枪换炮”了,齐立功不仅不敢骂他、嘲讽他,就连跟他打招呼都有些心里发虚:“老三,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我有事吗?”这个挖自己墙脚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兄弟在他眼里如同一根毒刺。
齐立言无事一样地坐到齐立功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他放下黑色的公文包,从里面掏出一盒软中华,拔出一支甩给齐立功,然后又先给他点上火:“也没什么事,顺路过来看看。前一段日子刚开业,忙得骨头都散了架,也没空跟你沟通沟通,丁仁宝确实不是我挖过去的,是他自己非要去的,他说在天德楼呆久了,想换换环境,我想什么时候请你过去吃一个便饭,当面把事情弄清楚,不然老爷子整天看我眼睛都是斜着的,好像我真的就是一个吃里扒外的人了。”
齐立言不说丁仁宝还好,一说就如同好了的伤口又被撕开了,齐立功很不客气地说:“丁仁宝要去,你就接收了?你不开高工资,他能去吗?这不是存心挖我墙角又是什么?”
丁仁宝投奔光复大酒楼时并没有谈到工资,也不知道工资是多少,可齐立言此时无论怎么说都是一种狡辩,所以他就不说丁仁宝,话锋一转,齐立言说:“大哥,你们几家酒楼联手降价,不是存心想跟我叫板吗?别人这么做,你也跟着这么做,拿到老爷子面前去评理,你是占不了上风的。”
齐立功不假思索地说:“菜价降下来了,可工资、成本却一分也降不下来,眼下只能半死不活地硬撑着,你以为我想降价吗,不都是给你逼的。我要不是念及天德老字号是祖上传下来,要不是老爷子舍不得松手,我早就不想再做餐饮了,让你一个人发财好了。”齐立功抱怨着,是一种无奈的抱怨。
齐立言整理了一下头上一丝不苟的头发,然后摆摆手说:“我也就是随便说说而已,你们联手对我没有任何影响,因为我们本来就不是同一个等级的酒楼,我听人家说是你牵的头,所以才过来问问的。不过,我不相信你会牵头的,肯定是人家挑拨离间,丁仁宝去我那里人家不也说是我挖你墙角吗?很正常,总有人想看我们弟兄之间的笑话。”
齐立言声东击西地一通声明,把齐立功弄晕了,他急忙为自己辩解说:“我跟那几家酒楼从来都不打交道,怎么会是我牵头降价的呢?只是生意做不下去了,不得已才这么做的,再说了,我为了给你让路,现在的全部精力都放在房地产项目开发上,平时酒楼交给柳晓霞经营,很少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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