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男人立正

作者:许春樵




  齐立功终于忍无可忍地扔掉了手中的筷子:“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今天,你当着老爷子面说清楚,你挖我的人,拆我的台,撬走了我的大厨丁仁宝,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你安的什么心?”
  老爷子被这场面吓懵了,他剧烈地咳嗽着,然后捂着胸口将兄弟俩各打五十大板:“都给我闭嘴,开业大喜的日子,你们唇齿交恶,兄弟反目,成何体统!”
  齐立德和王韵玲将齐立言往包厢外面拉,齐立言嘴里还在念念有词:“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老爸,我齐立言何罪之有?”他的身上洒满了酒水。
  齐立言被拉出去后,屋内突然间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人说话,也不知说什么话。老爷子气喘得厉害,他喝了一口水,问齐立功:“你所说的可是事实?”
  齐立功很委屈地说:“怎么不是事实,今天他这里的维扬菜都是丁仁宝做的,他用高价诱惑见利忘义的丁仁宝变节,我的酒楼这么多天一直没有大厨,只能靠他的帮手往前顶,菜品质量和生意一落千丈,爸,你看老三这个架势,一旦生意做起来了,还不把我活活给撕碎了咽下去。这些年,我虽然对老三很苛刻,不都是指望他好吗,他要不是我兄弟,我操那份闲心干吗呢?可他把我当做仇人,不只是想把我压下去,还想把我毁了。”
  赵莲英听着齐立功这番诉说,竟然失声大哭起来,她埋怨着齐立功说:“我早就跟你说过,老三的事你不要多操心,可你就是不听,非要说自己是家里老大,要多做一些。你帮他找到了工作他不去,让他去酒楼上班他就挖墙脚,关进拘留所到处求人不让他坐牢,可到头来你就落了这么个下场?”
  刘玉萍拿起餐巾纸给赵莲英擦泪水,她轻轻拍着赵莲英颤抖的双肩,安慰着说:“老三可能有些误解,改天让爸将弟兄三个召集起来沟通沟通,都是一娘所生的自家弟兄,没有什么说不通的。”
  今天的酒肉是齐立言的,可桌上感情立场却明显倒向了齐立功一方,老爷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得意忘形,玩物丧志,勾心斗角,君子不为也!”齐家人第一次明确感觉到老爷子这话说的是齐立言。
  齐立言虽然喝多了酒,但中午来宾们离开酒楼时,齐立言却神清气爽、言行得体地站在酒楼门前送客,与半个小时前的齐立言判若两人,要不是熏天的酒气在他身上久久徘徊的话,你还以为站在酒楼前跟客人握手道别的人是齐立言的替身呢。在齐立功走到他身边时,齐立言给齐立功递过去一支烟,好像刚才在包厢里发生的事情也就是递了烟忘了点火一样简单:“大哥,中午我喝多了,脑子一时失控,有得罪大哥的地方,还望你多多宽恕。”齐立功接过香烟,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没什么!”
  
  酒楼刚开业,程序运转正处在磨合之中,而蜂拥而至的客人将酒楼里挤得水泄不通,三部订餐电话打爆了,前台的服务员忙得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夜幕降临后,站在宏盛广场中喷泉位置看六层楼高的酒楼自上而下灯光辉煌,霓虹灯装饰的“光复大酒楼”几个大字从楼顶俯冲直下,蹦跳在招牌周围的是霓虹灯勾勒出的鱼虾蟹鳖的形象,这个时候,反应再迟钝的人都会联想起光复大酒楼就是一艘停泊在夜海里的航空母舰。
  齐立言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身体上附加的一个重量,很沉,所以他是肩上扛着脑袋在上下奔波,这是一种苍白而恍惚的感觉,是一种透支生命的典型体征,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别人抵押给银行的是房产,而他抵押给银行的是性命。如果砸了,他会用一根绳子总结自己的。在这个利欲熏心的世界上,每个人都是赌红了眼的赌徒,明天不是等来的,也不是干来的,而是赌来的。好像有一首歌里唱道“我拿青春赌明天”,他的青春已经不多了,他赌的是自己的意志,赌的是这个时代留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齐立言没想到生意比他想象的还要好,开业当天,所有包厢和大厅爆满,川菜馆、徽菜馆晚上还翻了台子,看着抹着嘴上油水的食客们心满意足地离开酒楼,齐立言疲惫的神经吃了兴奋剂一样振作了起来,他站在酒楼门前的迎宾小姐身边,多此一举地招呼着客人慢走,重复着谢谢光临的套话。他曾鄙视开酒楼的齐立功一脸讨好谄媚的笑容和表情,可自己操作起来一点都不难,而且在他身上表现得更加生动和准确,他觉得如此表演就如同掏出打火机点烟一样轻松自如。
  
  光复大酒楼开业的第二天上午九点半钟,齐立言在总经理办公室里接受了电视台、电台和报社的联合采访,一早起床后王韵玲给齐立言的头发用摩丝定了型,并给他换了一套休闲西装,敞开领口,又不需要打领带,齐立言对自己的一身打扮很满意:“戴上领带总有一种上吊的感觉。”王韵玲用手堵住他的嘴说:“酒楼刚开业,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在齐立言和王韵玲办公室中间装修了一个很实用的套房,这就是他们的现在的住所,共计二十八平方,经过一个过道和一个卫生间,就到了最里边的房间,房间里的装饰风格与两人的办公室完全一致,只是多了一张席梦思大床和一部宽屏幕彩电。套房对着走廊没有开门,所以夹在两个办公室中间的这个隐秘的套房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他们两人办公室柜子边上各有一个门通往套房,门的颜色和高度与柜子的颜色高度完全一致,不留意看根本不知道那里还有一个门,齐立言和王韵玲从各自的办公室可以随时进入套房。他们住进里面的第一个晚上,两人抱在一起回忆着快餐店小仓库里那些峥嵘岁月,不禁感慨万千,王韵玲说住在这里的感觉如同新婚,齐立言说:“我们结婚时一定会比这更好,我要在别墅里迎娶我的新娘。”床上的男人和女人总是那么鱼水之亲,可一离开了床铺,男女就不那么好说话了,所以床铺对于男女来说是构建和谐生活的重要保证,是床铺让男女团结了起来。第二天早上,齐立言穿戴整齐后,为给记者红包的事,王韵玲与齐立言在床上余温尚存的被窝里争执了起来,王韵玲说昨天来的记者每人已经给过两百块了,今天来采访又不是你自己请来的,就不应该再给钱了,给五百更是说不过去。齐立言说:“你做一个广告要多少钱?五百块做一个专访,哪有这么便宜的宣传,你怎么这个账算不过来呢?”王韵玲说:“这件事发生在别人那里我能理解,可发生在你身上,我想不通。”齐立言说:“你以为我是谁呀?我不是神仙,我现在跟我大哥一样,就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唯利是图是商人的唯一道德。”王韵玲反击说:“见利忘义是小人的最高修养。”齐立言笑了起来,他冲好了一杯牛奶递给王韵玲:“我的王副总,不要讨论这些书呆子们关在书斋里的话题了,那会误事的。现在,我最要紧的是对王行长的四百八十万负责,对我们的将来负责,也是对你负责。我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张慧婷,最后在忍受不了贫穷的时候离我而去。你说我和张慧婷之间究竟有多少冲突呢,没有,就是一个穷字。”王韵玲觉得齐立言自筹备光复大酒楼开始就完全换了一个人,她很能接受他的说法,却难接受他的做法,于是就回了一句:“当初,我是因为你有钱才死心塌地跟随你的吗?”当然不是,齐立言没时间想那么多陈年往事,于是就说:“好了,不说了,记者马上就要到了,你跟财务部一起去把账户落实一下,开户行就定在恒通银行,我的私章重新刻一个,以后就开支票了。下午我们把二子的任命下掉,采购部经理,归你指挥。”二子关了澡堂跟齐立言一起干了,齐立言当然要给他一个职务,以表示对其忠心耿耿的嘉奖。岳东生虽然是快餐店走出来的,但却是一起打江山的功臣,所以齐立言决定任命他为膳食部经理,后堂的五大特一级大厨们全都归他领导。桂花也封了个红案主管,专门负责肉制品的安全与调度。齐立言说跟自己爬雪山过草地经历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战士们理应都弄个师长旅长的干干。
  采访进行得似乎并不顺利,齐立言坚持要记者们多宣传酒楼的五大菜馆,少宣传他个人,记者们说我们是来宣传你这个人的,不是来宣传酒楼的,那样就是广告了,齐立言说宣传我个人不也就是宣传酒楼吗。这完全是一次失败的采访,真是隔行如隔山,直到中午的酒桌上,齐立言陪记者们喝了几杯酒后,才被记者们套出了他们想要的材料,澡堂搓澡工、三里井的破烂王、快餐店的伙头军、送外卖的小老板,齐立言说到这些时说:“别人不干的脏活、苦活、累活,我能干,所以别人开不了的中国第一家餐饮超市、柳阳餐饮超级航母,我才能开得起来。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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