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男人立正

作者:许春樵




  开快餐店虽然忙,可工作没有那么复杂,王韵玲跟齐立言在一起创办快餐店,劲往一处使,心往一处想,人往一个床上躺,三年多来可谓是珠联璧合鱼水相谐,可自从开酒楼以来,千头万绪,杂乱如麻,王韵玲总算领略到了齐立言的固执和极端。维扬菜馆的主厨定的是天德酒楼擅自跳槽过来的丁仁宝,王韵玲说:“我们还不如到扬州去另外招聘一个,丁仁宝是你大哥酒楼的主厨,而且天德主打的就是维扬菜,你不征求一下齐总的意见就聘他,这不是拆他的台吗?”齐立言板起脸说:“现在我是齐总,不要把名称叫错了。我跟你说,人才流动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我去挖丁仁宝的,他主动要来的,我去跟齐立功说什么?你当初辞职跟我干,不也是没征求齐立功同意吗?”王韵玲发觉齐立言为了这个酒楼简直有些丧心病狂了,开业那一天,齐立功发出的请柬除了全市各重要机关、企事业单位、荷叶街街坊、亲朋好友,甚至连孙玉甫、张慧婷以及张慧婷的父母也送去了请柬,让王韵玲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费尽周折联系上快船帮老四何斌,让他出面请快船帮老大耿爷届时来酒楼捧场,王韵玲在齐立言那间油漆味很重的办公室里问齐立言:“你请孙玉甫、张慧婷以及她父母是出于礼节,还是出于示威和报复?快船帮是什么人,江湖黑道,为人不齿,当初你要跟他们拼命,现在你怎么要请他们来捧场?”齐立言表情凝重地抽着烟,眼镜片后面闪出一道寒光:“你究竟是我的助手,还是我的上司?现在忙得人都喘不过气来,你还有心思说这些无聊的话。我现在是酒楼的老总,在我这酒楼里没有仇人,也没有亲人,有的只是客人。孙玉甫怎么了,他往后要到我这里吃饭,我能不接待吗?快船帮踩一脚,柳阳地动山摇,何斌主动要结交于我,我有必要跟这样的人树敌吗?耿天祥即使不来,但我信带到了,我给了他面子,往后总不会跟我过不去吧?”王韵玲发现齐立言变得太快了,换了一个世纪就换了一个人,但愿是开业前的亢奋和紧张压得他肝火过旺,言行失度。王韵玲每当这个时候,她就顺从地说:“我是你的助手,我听你的。不过,你要允许我对许多事情有自己的看法,怎么说我还是一个副总嘛。”齐立言于是又软下口气,走过来抓住她的手,很动情地说:“韵玲,最近我压力大,脾气不好,你不要跟我计较,没有你,哪有我的今天。事情就这么定了,好不好?说真的,我要不是背这么多债务,怕连累你,我真想把开业典礼和我们的结婚典礼放在一起举行,可我能负担得起债务,却负担不起你一头栽进一桩缺少安全感的婚姻里。”王韵玲被齐立言动之以情的安慰抹平了心里的块垒,她忍着泪水点点头表示同意。走出齐立言的办公室,王韵玲觉得齐立言不是脾气不好,而是他的念头不好,往深处想,她不禁打了一寒颤。
  
  这一年的五月十八日,光复大酒楼开业大典汇聚了一千二百多来宾。王千利用他的影响力和关系网将市委、市政府办公厅、局办机关的头头脑脑们全都邀请到场,就连市政府钟民副市长都到场祝贺,王千出人意料地这么做显然是要坚定齐立言的信心,是要为自己擅自贷出的四百八十万巨款增加保险系数,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压力比齐立言更大,一旦酒楼做砸了,齐立言背上的是债务,而他背上的就是渎职罪。市里各机关单位、厂矿企业的头头脑脑们已经被柳阳城毫无新意的菜肴吃得胃口麻木,他们希望饭局的苦恼在新开的光复大酒楼里得到释放。
  十一点十八分,开业典礼正式开始,鞭炮齐鸣、鼓乐震天,宏盛广场前看热闹的就有三四千人,一串串彩色气球腾空而起,天空突然就变得五彩缤纷。齐立言穿了一套崭新的西装,戴一副金边眼镜,摩丝定型的头发恰如其分地勾勒出脑袋的轮廓和商界精英的派头,只是系在他脖子上的那根红色的领带像一条绳索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不停地跟基本上都不认识的来宾握手打招呼,彬彬有礼地接受着来宾们的恭维和祝贺。齐老爷子刮净了脸上的胡茬,上身穿着一件中式对襟衬褂,脚上是一双老北京布鞋,看上去像是从解放前来的一位客人,他主要是在接待荷叶街的街坊和远道而来的亲戚。他们都恭维老爷子教子有方,将门出虎子,卧龙呈天祥,老爷子则谦虚地说着“岂敢,岂敢”之类的客套话。这种场合说话的真实性并不重要,图的是个吉利,所以说的人和听的人都不会当真。
  张慧婷的父母收到了请柬,但他们没来,他们从晚报上看到了“柳阳餐饮超级航母”光复大酒楼总经理齐立言在一个整版上气吞山河的开业宣言,六层大酒楼自信而又傲慢地矗立在版面的核心位置,仿佛在发出“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挑战。老两口看了看广告,又看了看请柬上“恭请张奎元先生、周丽凤女士大驾光临光复大酒楼开业庆典总经理齐立言”的字样,他们谁都没说一句话,然后把脸转向有阳光的方向,继续晒太阳,春天的阳光很暖和。
  张慧婷来了,她送来了一个花篮,花篮的缎带上写着“祝贺光复大酒楼隆重开业”,落款为“金诚烟酒商店”。张慧婷现在是玉甫商贸公司下属的金诚烟酒商店经理,店面租用了宏盛广场南侧一间三十多平方门面。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她在跟孙玉甫吵了一晚上后,她就出来自食其力了。商店在广场没建之前就开在这附近,广场建成后孙玉甫第一时间租了一间铺子,几大商业街的交汇处,生意一直不错,张慧婷现在每月拿一千二百块钱工资,至于跟孙玉甫结婚的事,她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人是经不起推敲的,时至今日,她才真正读懂了孙玉甫的内心,孙玉甫爱她只是一个成功男人为了圆初恋的美梦。不能说孙玉甫对她不好,或者说一点爱都没有,但这种爱是掺杂了许多阴暗的欲望和自私的动机,像一盆大杂烩,吃起来味道不错,但咸、辣、鲜、香混为一谈,很不纯粹,现在如果张慧婷不提结婚的事,孙玉甫绝口不提一个字,张慧婷无法容忍自己像个乞丐一样去乞求一桩婚姻,如果孙玉甫不去湖光大厦,张慧婷也绝不会主动求他去,去了两人也就公事公办一样地做一次爱,简单得如同吃饭、喝茶一样平常,好几次张慧婷要搬走,可孙玉甫不答应,说你这不是让我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吗,张慧婷本想说我需要的是一个家庭而不是一处房子,可她也已经疲倦了,懒得说,也就不说了。齐立言派人给张慧婷送请柬时,她很犹豫,这个被她视为无能的男人如今在柳阳以舍我其谁的意志和气魄闪亮登场了,她的心里有些酸楚,她觉得过去的那几年完全就如同喝醉了酒失去了理智一样,做了什么和说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她能想起来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男人是被她否定了的男人,而不是被她伤害的男人,要说伤害,那就是互相伤害,或者说是齐立言伤害了她,因为她在离婚前跟孙玉甫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她是怀着复杂的心情来送花篮的,所以见到齐立言的时候脸上有些尴尬,齐立言倒显得相当大度,接过花篮,他连声说:“谢谢!谢谢!我们现在都是宏盛广场的商户,往后相互照应点,你得照顾照顾我的生意。”张慧婷哪里能照顾他什么生意,一个小商店还是人家的,她不过是一个打工的,见齐立言如此客气和热情,她就顺着齐立言的话说:“相互照顾吧,你这大酒楼烟酒需求量很大,还得望你照顾我呢。”她挨近齐立言身边,声音很轻地说了一句:“立言,我真心祝贺你!”齐立言笑了笑说声谢谢,王韵玲走了过来,见到表姐,她兴奋地拉着张慧婷的手说:“你能来,真让我高兴,中午吃什么,五大菜馆随你挑,到时候我给你敬酒去!”张慧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她心里很乱,说话也就跟着乱了:“韵玲,还是你厉害,什么时候喝你喜酒呀?”这话似乎在为自己这么多年无依无靠寻找一个落难的同伴,可王韵玲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本来打算把结婚典礼和开业典礼放在一起办的,可开业的事太多,等等吧,不会太久的。你呢?”张慧婷一脸灰暗,没说话。她的目光盯住了天空的彩色气球,她感觉到自己的未来就像是悬在空中的气球,一个针尖的触碰足以毁掉气球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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