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男人立正

作者:许春樵




  张慧婷说:“他现在既不是为了挣钱,也不是为了做事业。他是为了标新立异地跟这个世界扳手腕,作践自己,败坏齐家名誉。”
  王韵玲说:“你要是这么想,那我真替你悲哀,一起生活了五六年,你就没看出他吃这么大苦头是卧薪尝胆锤炼意志,收破烂是创新思路寻找冷门中的机会?小看齐立言是要犯战略错误的。”
  张慧婷发现王韵玲真的被齐立言的迷魂汤迷住了,于是她掉转话头说:“齐立言最近老来找我要复婚,要是按你说的那样,还真可以复婚。你说我这个婚能不能复?”
  王韵玲说:“我看复不成,因为你们不是一类人。你生活很务实,齐立言又太不务实,他的标新立异是有很大风险的,弄不好又是两手空空,跟造汽车一样一事无成。”
  张慧婷自己虽一左一右地说着话,可还是被王韵玲或左或右的话弄懵了,不过这个时候,她所能说的话就是防止王韵玲渗透进来,尽管她与齐立言已经离婚,但她还是不能接受这么年轻的王韵玲与他好上,要是那样的话,姐妹易嫁将使她丢尽面子,不仅她看错了齐立言,也看错了王韵玲,于是说:“复不复婚得老爷子说了算,老爷子前些日子来接小慧回荷叶街的时候也跟我提起复婚的事,齐立言也跟我打过电话,我说再过一段日子再说,只要齐立言真的对家庭负责任了,我就复婚算了。过日子不就那么一回事,得过且过呗。”
  
  小慧睡在幼儿园有空调的房间里,孩子太小,睡觉经常蹬了被条,夜里值班巡视的老师自己还是个孩子,后半夜的时候自己也趴在幼儿宿舍门边上的床上睡着了,小慧夜里光着肚皮受凉了,第二天一早高烧不止,幼儿园的校车第一时间把小慧送到了市第一人民医院。齐立言和张慧婷赶到医院时,小慧正在吊水。看着女儿微闭着双眼,脸色通红,喘息很不均匀,张慧婷哭了起来,她生怕女儿会死掉。医生告诉她和齐立言,小慧得的是急性肺炎,打针吃药吊水住几天院就好了。幼儿园赵莉园长丝毫没有美国的人道主义精神,对着惊惶失措的张慧婷和齐立言说:“我们垫交了两千块钱住院费,你们谁付一下?”
  张慧婷背了一个颜色和款式都很陈旧的坤包,摸了好半天才摸出二百多块钱来,正在她搜索包里的零钱时,齐立言已经从腰包里掏出两千块钱塞给了赵莉。
  齐立言和张慧婷送赵莉出门,走廊上,张慧婷看着晒得像非洲难民一样的齐立言,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等小慧出院了,我付一半住院费,不急着要吧?”
  “你说哪儿去了,我现在收入还可以,你就不用给了。”
  张慧婷有些感动:“离婚协议里讲得很清楚,孩子生病、上学的费用一人一半,你收破烂挣点钱不容易。”
  齐立言见张慧婷心疼自己,一种温暖的感觉像是回到了热恋的时光,他说:“离婚协议又没形成文字,那都不算数的。谁有钱谁就付,不都是自己的女儿吗,有必要算那么清楚吗?”
  女儿小慧是傍晚时分醒过来的,见床前站着张慧婷和齐立言,小慧叫了一声:“爸爸,妈妈,我要回家!”一边说一边就哭了起来。
  张慧婷和齐立言一人抓着女儿的一只手,他们面对女儿对家的渴望和呼唤,哑口无言。张慧婷陪着女儿流泪,齐立言安慰她说:“没事的,过两天我们就把你接回荷叶街休息好不好?”
  小慧脸色潮红,她含着泪点点头。
  齐立言没再去收破烂,张慧婷的小店也关门了,他们一起在医院里陪着女儿,第三天的时候,小慧已经能下床蹦跳了,虽然走路有些摇晃,显然已无大碍。下午齐老爷子来医院看望小慧,见小慧搂着爷爷的脖子要跟他回荷叶街,老爷子就说:“小孩子受点凉发点烧,不需要住院的,立言小时候发烧我们用蓑草裹着一个咸鸭蛋放在灶膛里烧熟,再就着一碗红糖姜汤喝下去,第二天就好了。”
  在老爷子和小慧的坚持下,他们决定出院,值班医生也说没问题,可天太晚了,主治医生不在,要等明天才能办出院手续。于是他们就抱着女儿先回荷叶街了。
  张慧婷不知该不该回荷叶街,正在犹豫之际,小慧拉着张慧婷的手说:“妈妈,我们跟爸爸回家吧!”
  齐老爷子催着正在发愣的张慧婷说:“走吧!”
  齐立言说:“陪女儿回荷叶街吃一顿晚饭吧!”
  在三方共同努力下,张慧婷跟着他们一起下楼了。
  吴阿婶熬了一大锅绿豆稀饭,老爷子又买回了十个吊炉烧饼,就着咸鸭蛋、毛豆炒咸菜、一碟酱黄瓜,祖孙三代在老爷子前屋里很开心地吃了一顿晚饭。饭桌上,老爷子用筷子示意张慧婷多吃一点,小慧拿了一块烧饼塞到妈妈手里,齐立言又剥了一个咸鸭蛋递给她。张慧婷重温着丧失已久的家的感觉,心里涌起一股漂泊后的安静和温暖,她真的累极了,要是齐立言不再强加给她羞辱,她愿意回到这个家里来,跟他复婚。
  齐老爷子听齐立言说小慧出院后要在家休养两天,于是他就让吴阿婶把后屋打扫干净了,老爷子让吴阿婶买了一床新凉席、一顶新蚊帐、一个新热水瓶,吃过晚饭,一家三口回到后院老屋里时,虽然破旧,但一尘不染,桌上的热水瓶里连开水都烧好了,一个没有剖开的西瓜旁连水果刀也备好了。张慧婷看着这陌生而又熟悉的屋子,心里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这个院子里的每根草都烂熟于心,可今天走进来,张慧婷却像是走进了另一个家庭,她不敢也无权再对屋里的凳子和桌子随意摆弄,甚至连桌上的杯子也示意着主权已经被改变。
  小慧在屋里跟爸爸妈妈一起吃了西瓜,她陶醉于一家三口团圆的温馨,人也神气活现了起来,她对张慧婷说:“妈妈,你不许再走了。你不给爸爸洗脸,爸爸的脸黑得像煤炭。”
  小慧玩了一会儿,就闹着要去前屋爷爷的房间里看彩电,家里的彩电好久没开过了,一按开关,里面全是雪花飞舞,像是冬天。
  齐立言将最后一瓣西瓜递给张慧婷,离了婚后两人好像客气了许多,齐立言以主人的姿势招呼着她不要客气,女儿病好了,两人心里也轻松了下来。他们一个坐在床边,一个坐在奁桌旁椅子上聊了起来,好久没有能这样面对面轻松地说话了,两人都显得很松弛。屋顶上有一台吊扇,女儿病好了,天好像也不热了,他们身上的汗也风干了。
  说了一会儿女儿,又说了一会儿目前各自的处境,张慧婷坦言自己的小店已开不下去了,齐立言则是信心爆棚,他说如果公司能按期在今年秋后成立的话,明年买房,后年买车,十年内他要在全国开连锁废旧物资回收公司,统一店面、统一价格、统一经营模式、统一信息化管理,张慧婷此时虽然没有了当年齐立言造汽车时一唱一和的激情和信心,但他感到齐立言是一个有煽动力的人,如果她不被感染和诱惑,还会有别的女人会被他感染和诱惑,下一个女人就是表妹王韵玲。所以张慧婷就说:“你要是能发财更好,最起码女儿将来有依靠了。”
  张慧婷这句话让齐立言在信心高涨的同时感到了一丝愧疚和不安,他对张慧婷说:“慧婷,这么多年来,我让你失望了,真是很对不起你。其实当年造汽车,我不只是为自己,也是为了你,为了让你将来能为我这个丈夫自豪和骄傲,让你爸妈觉得女儿的眼光没错,让我的父亲能够风光体面,让我的哥嫂们不敢小看我。说我是自私的人,我很委屈,可委屈又有谁能理解,你不理解,就更没人理解我了。如果说造车失败是一场灾难的话,我不只是灾难的制造者,还是灾难的责任者和牺牲者,我比谁都要痛苦和难受。”
  张慧婷听着齐立言的话,默默地流起了眼泪。这时,老爷子过来了,他站在门外说,小慧在他的空调房间里睡了,她说没有空调睡不着就不来后屋了。齐立言走到门口来对老爷子说温度打高一点免得再受凉了,老爷子说每天打的都是二十七度,没事的。老爷子没问张慧婷在不在,很知趣地走了。
  齐立言悄悄地掩上门,回到床边坐下来跟张慧婷继续说话。齐立言递给张慧婷一条毛巾,说:“我不是不能改变自己,澡堂子搓背、走街串巷收破烂,这不是一般能吃苦的人干得了的,也不是脚踏实地的人就能扛得下来的,我是把脚踩到地上,再踩进地底下,一步一步地跋涉着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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