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男人立正
作者:许春樵
齐立言听着钱辉的诉说,心里很是难受,他觉得自己所受的打击和委屈比起钱辉来简直就是九牛一毛,鸡飞蛋打全军覆没用在钱辉身上才是最准确的。他知道钱辉初中没毕业就到江湖上去混了,打打杀杀是一把好手,真要让他管理一个企业,实在是难为他了,而且他是那种由着性子来的人,文化水平低,素质差注定了他做事不按套路出牌。事到如今,齐立言对这位讲义气不讲原则的同学充满了同情,他想不仅八百块钱要还给他,而且还要多给一些,他准备给他一千八百块,让他不能挨饿,挨饿的感觉他领教过,人像中了毒一样头晕,脚底发飘。齐立言将一张餐巾纸递给钱辉擦泪,一种见义勇为拔刀相助的豪情油然而起:“钱辉,你也不要难过,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吸取教训,卧薪尝胆,重整旗鼓,卷土重来。我跟你是一样的道路,也是一样的心情,现在我已经慢慢地翻过身来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说。”
钱辉非常感动,他说自己现在干一般的事是肯定翻不过身来的,他不愿意被江湖上的人看笑话,也不愿背上一个窝囊无能的称号。他跟福建的一个朋友已经联系好了,准备去做国际海运生意。齐立言问什么海运生意能挣大钱,钱辉说将英法德意等欧盟国家的猪脚、鸡爪、鸡翅、牛肚、羊肝等一切猪马牛羊鸡鹅鸭的杂碎下水租用五万吨位的冷藏船运到中国,这些欧盟国家不吃的东西在那里是垃圾,到中国就是酒楼里的上品佳肴,象征性地付一些装船费就行了,一船杂碎下水连运费一起的成本是二百万元,运到中国就可以卖到五千万,利润相当于贩卖毒品。他准备投进去五十万,到时候就能获利一千二百万。齐立言听得头都大了,他有些疑惑,但又拿不出证据来质疑,于是就问:“你的账户不是都被查封了吗,哪有钱呢?”
钱辉说:“不瞒你说,我有一张境外的‘万事达’卡,上面还有二十多万,法院没查到,还没冻结,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请你帮忙,看在老同学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帮我借点钱,两个月后等货运到了,我双倍返还。”
齐立言很为难,他到哪儿去借钱呢,除了把自己准备办公司的钱拿出来,别的毫无办法,他二哥齐立德还欠银行的钱,大哥齐立功是有钱,但有多少钱,他不知道,也不好开口,再说借钱给一个破产的老板,而且是一个名声并不好的老板,谁敢呢?齐立言只得说:“我准备开公司的钱,手头有三万,你全拿去,至于双倍还我,就不必要了。二子答应借给我两万块,等二子来了我再帮你说说,让他把答应我的两万块钱先转借给你。”
钱辉站起来敬了齐立言一杯酒,说:“你的钱是收破烂收来的,不容易,但你是真够哥们,你不知道,我得势的时候,同学都巴结我,恭维我。狗眼看人低,如今我遭难了,一个个都躲瘟神一样,躲得远远的,好像我是癌细胞,是艾滋病,一沾上,就没命了。我刚从二子那里来,二子说他没钱,家里的钱都用来买房子了。”
齐立言为二子辩护说:“二子确实没钱了,买房也是真的,因为他答应剩下的两万块钱全都借给我了,所以他就不好再答应你了。”
钱辉一脸沮丧地说:“这些天,我找了好几十个同学和亲戚朋友,一分都没借到,你是第一个把钱借给我的。如果我能翻过身来,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齐立言很担心地问:“那你五十万又不够,怎么办呢?”
钱辉说:“扬州那边的一个小包工头去年出车祸撞死了人,赔了十六万,当时跟我借的,明天我去扬州找他要。乡下有几个亲戚还欠我六七万,只好硬着头皮去要了,城里的亲戚朋友是没指望了。几方面一凑,也就差不多了,说实在的,我今天并没想在你这能借到钱,也不知道你收破烂还真挣了钱,我是想最后试一下,这世道是不是真的就一点情义都没有了。我只想你能有一个雪中送炭的态度就行了。”钱辉由于过于激动,说话也变得啰嗦和重复。
齐立言真的就有了一种见义勇为的豪气,他站起来说:“走,我现在就跟你到银行取钱,反正我的公司还有三个多月才开业呢。”
两个人喝光了一瓶白酒,齐立言付了饭钱后,他们摇摇晃晃热血沸腾地走出了周记餐馆。
当齐立言将三捆三万元大钞交到钱辉手里的时候,钱辉的手在颤抖着,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他要给齐立言打借条,齐立言说:“打什么借条,我借你钱又没打借条,拿去不就得了。”
二子是在钱辉借钱的第三天回到三里井的,他听齐立言说钱辉借走了钱后,脸色突然变成了酱猪肝的颜色:“完了,全完了!”
秋风如期而至,带着丝丝入扣般凉意的秋风暗示张慧婷她的家庭变故就是从去年秋风乍起的日子里开始的,她已经跟房东说好了,房子到这个月底就不租了,原本想跟王韵玲租住到一起去,可王韵玲对她的这一想法并没有表现出多少热情,在齐立言故弄玄虚标新立异的勾引下,这个黄毛丫头肯定已经粘上了齐立言,乘虚而入的时机已经成熟。张慧婷觉得齐立言提出复婚也许只是想试探一下自己在前妻的心里是否已经死透了,当张慧婷愿意重归于好的时候,他便抓住孙玉甫到医院看望小慧这一很平常而普通的生活细节大做文章,最后猛一撒手,让张慧婷重新被晾在半空无处着落,从而给她以雪上加霜的重复打击和再度伤害。而王韵玲在听了张慧婷这些诉说后并不认同,她说:“这说明你们复婚缺少足够的情感基础和必要的心理准备,气球看上去很美丽,但它经不起一个针尖碰撞,所以复婚就像悬在你们面前的美丽的气球,很好看,但空洞而又脆弱。”这个小丫头凭着在酒楼练就的一张嘴皮子,巧舌如簧地拆碎了他们的复婚美梦。张慧婷就是跟她住到同一间屋子里,也看不住她蠢蠢欲动的心,她会背着自己跟齐立言钻到一条谁也找不到的街巷餐馆里共进他们的晚餐。退房前,张慧婷回了娘家一趟,她想住到娘家去,此时身心俱疲的张慧婷宁愿寄居在父母的屋檐下忍受着喋喋不休的唠叨,也不愿一个人漂泊在外过着没有安全感的日子。母亲说:“回来住也好,相亲方便多了,年底就能给你找到一个好男人,把终身大事敲定。你一个女孩子,做什么生意呢,做生意是男人的事,女人最大的成就就是找一个好男人,而不是找一个好店面。你妈这辈子吃够了这个苦头,你也看走眼了人,眼下由我来给你把关,就再也不会犯以前的错误了。”张奎元听了周丽凤的话,一言不发地坐在桌旁看报纸,当年周丽凤看好造反派身份的张奎元的政治前景,才从剧团下嫁给他的,没想到造反很快就结束了,而且还被当做“三种人”一直被压迫到退休。
张慧婷的存折里只剩下两千块钱,不够还账。想到这里,张慧婷脸上就冒出了一些汗来,不到一年时间,至少亏了四五千块,她自食其力的第一个梦想就这么碎了,碎得体无完肤,碎得鲜血淋漓。如果说去年她是婚姻失败的话,今年又多了一个创业失败,这个美丽而清高的女人,本来就没有多少朋友,也没有多少同学愿意跟她走动,她现在成了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孤立无助,只有孙玉甫还在不遗余力地牵挂着她,关心着她,她感到一个走投无路的人,一根火柴的光亮和温暖都足以令她感动,更何况孙玉甫发誓对他负责到底,张慧婷感情的天平在经历齐立言的再次伤害后,已经开始向孙玉甫倾斜,在一些无法入睡的夜晚,她甚至想到,如果孙玉甫现在来跟她说保证离婚娶她,她马上卷起铺盖跟他走。然而天亮以后,阳光照亮了她眼前的街道和树木,她又有些犹豫了,如果那样的话,齐立言说她傍大款不就是真的了吗?到中午的时候,张慧婷又会冒出另一个想法,既然已经跟齐立言离婚了,傍大款也是她的权利,与他何干呢。
春天以来,黄福顺来过店里有七八次,他赤裸裸地提出要包养张慧婷,他说从来没见过张慧婷这样气质高雅美丽清纯的女人。八月的一个黄昏,张慧婷对赖在店里不走的黄福顺说如果再纠缠,她就报警。黄福顺就说把欠我的五千三百块钱货款拿来,气急了的张慧婷说:“我又没让你送货,你偏要送,谁欠你的!”黄福顺见她硬的不吃,就又软了下来:“你陪我一晚,五千三百块一笔勾销,好不好?”张慧婷抓起手边的一只儿童塑料凉鞋使劲地砸过去:“滚,让你妹妹陪你睡一晚去!”凉鞋砸到黄福顺龇开的一嘴黑牙上,他捂着疼痛的黑牙跑了,边跑嘴里边叽咕着:“你又不是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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