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男人立正
作者:许春樵
心直口快的二嫂刘玉萍说话从来不打草稿,看着一脸败相的齐立言,随口就说道:“张慧婷本来就不是过日子的女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随便在马路上拉一个都比她强。”
刘玉萍的话本意是安慰齐立言,可听起来却很像是拐弯抹角地讽刺他,齐立言脸色烟灰一样惨白。一大家子人安排后事一样地规划着齐立言的明天,这种规划根本不需要经过齐立言的同意,完全是带有命令式的,在这个家里,他现在就是一个弱者、一个话还说不周全的幼童,心气很高的齐立言嘴上不说,但心里的逆反情绪却是变本加厉地发酵着,齐立言用软弱的口气说出了最坚硬的一句话:“我不想离婚。”
齐立功拍响了桌子,并用习惯性的姿势指着齐立言吼道:“老三,你还有没有一点血性?你想让这种女人把我们的脸全都丢尽,是不是?”
齐立功一愤怒,真实想法就暴露无遗了,他显然更在意自己的面子,而不是齐立言的尊严,齐立言也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说不离婚的,这等于是暗中跟大哥叫板。
齐立德看老大跟老三较上了劲,就和稀泥地说:“晚上光线不好,也有可能赵达胜认错了人了,真要是张慧婷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到时候弄清楚了再说。”
赵莲英别有用心地看了一眼丈夫齐立功,阴阳怪气地说:“现在的女人有几个跟钱有仇的?没钱的女人傍有钱的男人,有钱的男人勾引爱钱的女人,哪儿都一样,说女人贱,还不如说男人贱。”
大家都知道齐立功跟天德楼大堂经理柳晓霞有一腿,那位曾在马戏团耍过猴的美女,比猴子更为机灵,那双勾魂眼将齐立功耍得像猴一样地忘乎所以。晚上柳晓霞到齐家兄弟这一桌来敬酒时,赵莲英看到柳晓霞当着她的面为齐立功代酒,气得牙疼,自己的丈夫喝多喝少与你这个耍猴的有什么相干的,要管也轮不到你呀,她真想将面前一盆糖醋鲤鱼扣到柳晓霞的脸上。
现在齐立功见赵莲英借张慧婷的事打横炮,很恼火,刚想发作,电话响了,是赵达胜打来的,赵达胜在电话里说:“不涉及金钱交易,人已经放回去了,具体什么情况,不好多问。”
赵达胜的电话否定了卖淫嫖娼,这让所有的人松了一口气,屋里的气氛少了一些火药味,不过这一口气并没有松到底,一个新疑问就冒了出来,不涉及金钱交易,难道就可以不参加老爷子生日宴会进行私情交易吗,所有人的神经很快又被绷直了,齐立功最后通牒式地对齐立言说:“老三,你要是愿意每天在我们面前都戴一顶绿帽子的话,我们就把这事交给老爷子定夺,不过老爷子心脏不好,出了事你负责。”
孙玉甫和张慧婷被警车带到市公安局,孙玉甫被推下车后掏出手机给舅舅王千行长打了一个电话,他在电话里骂骂咧咧,张慧婷只是不停地哭,她只听清了一句:“他妈的,这帮王八蛋要是不向我道歉,我就倾家荡产地告他们!”
孙玉甫和张慧婷实际上在公安局留置的时间前后不到一个小时,但这件事的影响却跨过了一个世纪。
张慧婷走出响动着手铐脚镣声的市公安局时,时间是九点四十分,这时候,天德酒楼里齐家兄弟们正在为张慧婷下落不明如热锅上蚂蚁一样备受煎熬。
张慧婷既没回荷叶街,也没回娘家,她后悔自己抹不开面子跟孙玉甫上楼,更恨孙玉甫酒后冲动,要是孙玉甫想以这笔业务来交换她的身体,她宁愿饿死也不换,可她以一个女人的敏感隐隐感觉到这大半年来孙玉甫对她一如既往的痴情,这种情感让她在齐氏家族内外交困的时候很快就被感动、被诱惑,甚至是被俘虏了,编外的情感就像是一种欲罢不能的毒品,她恨自己以暧昧的态度配合甚至煽动着孙玉甫的非分之想,他们实际上是在相互纵容中一步步地滑向了这个夜晚,即使今天晚上孙玉甫不这样冲动,明天、后天,迟早一天,孙玉甫也会这么做的,想到这,他又怨恨起了齐立言,这个当家的男人不仅要让她这个女人为生计四处奔走,而且感情也粗糙冷漠得像报废汽车的零部件一样毫无温度,虽说自己当初对齐立言干大事抱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人不能认死理,变则通,通则变,齐立言要是三年前能够听她的话,放弃闭门造车,两个人一起出来共同打拼,也不至于让他们夫妻俩在背道而驰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张慧婷越想越乱,越想越理不出头绪。
她孤独地徘徊在这个毫无方向的夜晚,秋夜里雾一样细碎的露水悄悄地濡湿了她的头发和凌乱的心情,冰凉的空气无孔不入,她打了一个寒颤,眼前城市的灯火一阵乱晃。荷叶街的家是不能回了,娘家也不想回,她打算去到表妹王韵玲那里投宿,表妹王韵玲在芦林街的出租屋是她这个晚上唯一的避难所。乡下表妹王韵玲商专毕业后一直找不到稳定的工作,夏天的时候,天德酒楼重新装修,为了重新开业后有一个新面貌,齐立功就去动员相貌出众的张慧婷去做收银员,张慧婷推托说:“保险公司刚刚签了合同,这份工作得来也不容易,不好毁约。”正在张慧婷家诉说不愿做保险的王韵玲毛遂自荐说:“表姐不去,我去!”年轻而单纯的王韵玲就这么到了天德酒楼做了收银员,由于工作出色,又懂商业经营,很受齐立功器重。张慧婷投奔表妹的这天晚上,二十一岁的王韵玲已升任天德酒楼采购部经理。
这几天王韵玲为安排老爷子生日宴会在天德酒楼也累坏了。回到芦林街出租屋,已是晚上十点五十分,见一团黑影类似于一麻袋面粉垛在门口,她吓了一跳。
在确认了是表姐张慧婷抱着头蹲在门前,王韵玲抑制不住冲动地责怪起来:“你公公七十大寿,你不去参加生日宴会,跑这来干什么?就算是有天大的怨气,你也得给齐立言一个面子吧,你太过分了!”
出租屋里含混的灯光照亮了张慧婷双眼满含的泪水,女人是容易被眼泪打动的,王韵玲见表姐一副死里逃生的惨相,就从塑料洗脸架上拿了毛巾递给她,声音轻软地问,“出什么事了吗?是他们不让你参加生日宴会,还是你不想参加?”张慧婷摇摇头,欲言又止,姐妹俩面面相觑。
在目光僵持片刻之后,张慧婷突然扑到王韵玲的怀里,抱着她失声大哭:“韵玲,我不想活了!”
八平方米小屋逐渐安静了下来,可后半夜的灯光无法照亮姐妹俩的心情。张慧婷在漫长的深夜里把这倒霉的一天复述给王韵玲,王韵玲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当她听到表姐为了签合同而陪男人聊天、喝酒,还不知凶险地走进了暗藏杀机的宾馆房间,她在不知不觉中将手中的纸杯捏碎了,她的感情倾向在张慧婷说到传呼机没电而不回话的时候就已经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张慧婷把一肚子的委屈和羞辱全都倒给了王韵玲,可她并没有一吐为快的轻松,这些屈辱像是癌细胞一样在内心里前仆后继地繁殖起来,这个绝望的夜晚正朝着地狱的门口靠拢,她呆呆地望着吊在半空里的灯泡类似于望着一个悬梁自尽的冤魂,嘴里自言自语着:“我现在是众叛亲离,四面楚歌,韵玲,我在齐家的日子是没法过了。”说着说着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活该!你不喝酒不行吗,你不跟他上楼他还敢欺负你吗,我早就叫你不要和孙玉甫来往了,你偏不听,这下好了,你不参加公公的生日宴会,跑去跟大款幽会,还被公安逮了进去,我看你怎么向齐家人交待!”年轻气盛的王韵玲不仅没有了同情,反而一通猛烈谴责。
张慧婷无异于掉在井里头上又被砸了一块石头,她为自己辩护说:“我什么时候跑去跟大款幽会了,要不是为了那份合同,我八点十分就能赶到天德楼,你哪里知道我的难处,小慧上双语幼儿园的学费一分钱都没着落,齐立言没本事,齐立功不拿他当人待,训起齐立言来像训孙子,早上还拿做寿面来捉弄我,你知道吗?我贱,我是吃饱了饭没事撑的,放着好日子不想过是吗?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我跑断了腿,磨破了嘴,我喝酒,说讨好的话,我容易吗?告诉你,结婚生孩子前,我比你还要清高。”张慧婷抹着脸上源源不断的泪水:“你可以不理解我,但你不能咒我。我一个女人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懂吗?”
[1] [2] [3] [4] [5]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