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男人立正
作者:许春樵
父亲这么一说,张慧婷就不再说话了,她被母亲牵着手走进厨房做菜去了。周丽凤见张慧婷气消了,哭丧的脸上云开雾散,在说起了两个入围男人的时候已是满脸阳光灿烂了,张慧婷只好耐着性子听母亲为两个男人做征婚广告。
一个是正处级领导干部,四十七岁;一个是大款,三十四岁。有权的年龄大了些,有钱而又年轻的却没权,各有长短,从扬长避短的立场来看,两个人都比较适合,按周丽凤的话说,反正比齐立言要强一万多倍,只要能谈成了,张慧婷就不会再坐牢一样地守着一个小店,为糊一张嘴而疲于奔命了。正处级候选人年前老婆死于在泰国旅游途中的一次车祸,老婆丧事还没处理完,介绍的人已是成群结队地上门了。周丽凤是从剧团小姐妹那里得知这一情报的,在小姐妹的巧舌如簧的鼓动下,周丽凤逼着张奎元找原先在市政府工作的同事跟正处级领导接洽,正处级领导答应见一次面。而年轻的大款,老婆跟手下的一个小白脸私奔了,大款一气之下起诉离了婚。周丽凤强调指出,大款不是没有魅力,而是忙于事业没时间陪年轻漂亮的妻子,妻子才动了邪念,酿成大错的。周丽凤的政审、考核工作做得很细,连正处级领导有一百六十八平方的复式公寓、大款有两千万以上的家产都摸清了。可在张慧婷看来,母亲就是没摸清两位候选人除了权和钱外,是不是适合做丈夫。
大年初五下午三点,张慧婷跟母亲一起赶到了“上岛咖啡”与正处级领导见面,中间人是张奎元市政府大楼里的老同事裘是非,他们一起坐定后,正处级领导还没来,三人枯坐在人烟稀少的咖啡屋角落里,有些落寞。裘是非为每人要了一杯内容很少价格昂贵的咖啡,然后看着扑鼻的香气袅袅如烟地在鼻子周围盘旋,咖啡在此时是用来装饰氛围的,而不是用来喝的,所以他们对此就没有投入太多的关注,目光关注的是每一个进来的人。身体比例不是很合理的裘是非跑到吧台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兴冲冲地跑过来说:“还有五分钟,马上就到,在路上了。”
按说相亲应是男方先到,没想到这个正处级领导连这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周丽凤的脸上很灰暗,但又不好多说。张慧婷的心情很平静,类似于陪同母亲出来看一场戏,她虽是女主角,但她不打算好好演,所以也就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她觉得这出戏的主角是母亲。
正处级领导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出现在了张慧婷面前,两相面对时,正处级领导和张慧婷都愣住了,他们的目光在短兵相接的一刹那让周丽凤和裘是非全懵了。原来他们认识。正处级领导很快调整好情绪,抱歉地说:“春节期间打车太难打,来晚了,不好意思!”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妻子死于非命的悲伤,轻松而得体地跟张慧婷打招呼:“没想到小张也在这里,去年秋天,那笔保险的事后来我也没过问,谈成了吧?”张慧婷点点头,不敢正眼看他,她知道自己与孙玉甫那天晚上能从公安局脱身就是这个男人打的招呼,她感到无地自容,如果地狱就在面前,她愿意立即钻进去。
裘是非试探着核实心中的疑问:“王行长,你认识小张?”
王千笑着说:“认识认识,她是我外甥孙玉甫的同学,去年我们行成立的时候,孙玉甫带她找过我谈保险的事。”
周丽凤有些喜出望外,脸上的表情夸张而讨好:“认识就好,王行长,慧婷年轻,往后还得靠你多多帮助。”
王千很勉强地应付着:“哪里,哪里!”
接下来的场面更像是王千跟裘是非两个老朋友在聊天,张慧婷和周丽凤像是局外人一样被晾在一边。王千说还是在国资委当主任好,搞企业真是累坏了,商业银行竞争太残酷,裘是非说政府工作是万金油哪里疼和痒就往哪里涂抹没什么意思还是搞实业有成就感,他们越说越远,从政府说到企业再说到新年市里的八大工程,意见不一时甚至还发生了争论。
周丽凤像是一条风干了的咸鱼,脸上僵硬而枯燥,她不停地在搅动着面前的杯子,想以勺子的搅动来稀释内心的不快。张慧婷的眼睛盯住地面,地面上没有光线的部分是桌子投下的阴影,看上去异常黑暗,如同一个见不到底的深渊。
裘是非见眼前的场面走题了,于是就说:“我先走一步,你跟小张单独聊聊。”
王千说:“不用了,我马上要去看望市人大退休的老主任刘老,我的驾驶员也放假回家了,说好了,我外甥孙玉甫四点钟来接我。”他抬起胳膊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劳力士”,指针指向三点五十二分,他对服务员喊了一声:“小姐,买单!”
这是一次既丢面子又丢里子的相亲,王千对张慧婷几乎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兴趣,裘是非和周丽凤就是再笨也能感觉到,既然王千跟张慧婷早就认识,那就是说在上岛咖啡见面之前,王千就没看上张慧婷,这次多余的见面使三个人都遭受重创。
晚上回来后,周丽凤破口大骂王千真不是东西,一个半老头子,还端着个臭架子,死了老婆倒像是菜市场的乌龟王八一样提价了似的,我们家慧婷这么年轻漂亮,哪点配不上他,看他能找个什么样的仙女。张慧婷知道王千在想什么,但她又不能跟父母说,只是怪母亲事先为什么不告诉她王千的姓名,周丽凤说我哪能记住这么个怪名字,只记住了他是正处级干部。张慧婷安慰母亲说:“妈,你也不要太受刺激,他是我同学的舅舅,而且他又知道他外甥在学校时就追过我,跟外甥以前的女朋友谈恋爱,这不乱伦吗?就是他答应,我还不答应呢。况且,我们之间年龄又这么悬殊。”
张慧婷这样一说,周丽凤似乎想通了,她心里好受了许多。情绪稳定下来的周丽凤坐在沙发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盘算着下一个候选人的见面时间和地点:“好男人多着呢,没什么了不起的!”她在给女儿打气。
张慧婷的皮鞋憋脚,她换了一双棉拖鞋:“妈,你不要把我当做商店里库存积压的残次品到处乱推销好不好?大款是谁,把姓名打听清楚了再说。”
周丽凤说:“那天你余阿姨跟我说过的,我都忘了。好像是姓钱,叫钱什么来的?”
张慧婷有些生气地说:“你只记住了大款有两千万家产。”
这次周丽凤不敢怠慢了,于是抓起茶几上的电话给余阿姨拨了过去,接电话的过程中,张慧婷已经知道了大款的名字,她差点笑了起来:“妈,你从二十三个人中尽选我认识的人,还亏没去见面,不然又要出洋相了。”
周丽凤有些傻了:“钱辉,建筑公司的老板,你也认识?”
张慧婷说:“当然认识,齐立言的同班同学,推销保险的时候我还找过他,他说他的人马都是乡下来的农民工,一条命不过三五千块钱,犯不着买保险。这个人原来是黑道上的打手,身上刺的全是豺狼虎豹,哪天要是跟我闹起来,一抬手,命就没了。”
周丽凤自言自语着:“怎么会那么巧,真是出鬼了。”
王千坐上孙玉甫的“帕萨特”后头直摇,孙玉甫问舅舅怎么回事,王千说:“简直是开玩笑,市政府的一个朋友把你的女同学张慧婷介绍给我。”
孙玉甫握着方向盘的手晃了一下,差点撞向路边的法国桐树上去,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问:“你们见面了?”
王千说:“是呀,刚才在上岛咖啡见了。你跟她在丽都宾馆出的那档子事,我一个电话,就欠了田局长一大笔人情,公安局盖办公楼的两千万贷款规模不但没压下来,而且还要降息。”
孙玉甫对贷款和行息之类的事毫无兴趣,他关注的是舅舅的态度:“舅舅,你答应娶张慧婷了?”
王千眼睛看着前方苍白的道路,不动声色地说:“你愿意喊她舅妈,我就愿意娶她。”
孙玉甫的方向盘又晃了一下:“舅舅,你要是愿意的话,我能有什么意见。”
王千说:“我愿意的话,你有意见也不管用。”
孙玉甫心里很酸,说话的牙齿也发酸:“所以我没意见。不过,你要让我喊她舅妈恐怕是很困难的。”
王千笑了,他整理着黑色风衣的领子:“我知道你小子的心思,所以没说几句话就走了,放心开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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