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男人立正

作者:许春樵




  齐立言听了二子的话后,心里悬了起来:“要是我去报案让钱辉被抓了,往后我怎么好面对他呢?”
  二子说:“你也许下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晚上,二子回荷叶街了,齐立言泡了一碗袋装方便面,匆匆吃下去后,就轻一脚重一脚地跑到电话亭打电话,他想接通了后怎么说呢?不能开口提要钱的事,只能问一问钱辉生意进展怎么样,另外关照他要挺住,困难总是暂时的,不要着急。这可以算是老同学的关心。
  齐立言抓起电话的时候很有信心,他觉得钱辉此时也许正在福建的某一个码头上安排远洋货轮启航,也许船已启航过了马六甲海峡了。他按下了一串数字,这串数字直奔钱辉的口袋而去。他将耳朵紧紧贴在话筒上,话筒里一个年轻的女人用柔软而好听的声音告诉他:“您拨打的手机已关机,请稍后再拨。”齐立言心里一沉,但很快又重振信心,继续拨打,还是那个女人重复着相同的声音,齐立言抓住话筒迟迟不愿放下,女人说了中文后又用英文重复了一次无法接通的提示。
  齐立言脸色当时就灰了,秋雨斜泼到他身上,天已经彻底地黑了下来,街上三三两两的灯光幽灵一样飘浮在夜色中。此后一连三天,钱辉的手机依然关机。
  
  中秋节到了,齐家老小在齐立德的速冻食品厂新装修的豪华餐厅团圆。吃饭的过程有些漫长,其中说话谈天是一道重要的菜,说起家里的事,很自然地就将主题转移到了齐立言的收破烂上了。
  齐立功给齐立言甩过去一支烟,问道:“听爸说你要开公司了,可三里井不是开公司的地方,那里是社会闲杂人员混日子的场所,收破烂真有那么大前途吗?你说说这大半年来收破烂究竟挣了多少钱?”
  齐立言在三里井的伙食很糟糕,所以吃喝得有些多,酒肉将他撑得满脸通红,此时他心里并不踏实,吃喝过程中,他一直在想着钱辉和钱辉借走的那三万块钱,听了齐立功的话,他如实说道:“挣了两万多块钱。”
  桌上的人眼珠都不动了,死死地盯住齐立言,像是盯着一个跑江湖的骗子。齐立功愣了一下,然后很失控地大笑起来:“老三,我们都知道你爱面子,可你总不能把芝麻说成西瓜,两万多块,太离谱了吧?两千多块还差不多。你哄老爸开心不是这么个哄法。”
  齐立言被齐立功的嘲笑激怒了:“不信你去问钱辉,钱辉两个星期前在我这借了三万,这还能假?”
  齐立功根本不相信,他说:“老三,你也太不会编故事了,钱辉早就逃跑失踪了,全柳阳城都知道,他把南京的一栋十八层大楼盖歪掉了,楼被炸掉了,两千多万全完了,眼下楼主、银行、法院到处在找他,据说通缉令都下过了。你说借给他三百万、三千万,也只有天知道。”
  齐立言知道齐立功在酒楼里信息来源多,好多官场商场谣言恰恰就是在酒楼里被证实的。齐立言脑袋里嗡地一下,像是钻进了一群蚂蜂,他僵坐在凳子上说不出话来。
  老爷子见齐立功说话太刻薄,就打圆场说:“立言这一年来,卧薪尝胆,已呈东山再起之势,你们两位做兄长的,当毫无保留地把做实业的经验传授给他。”
  齐立功说:“我和立德在老三的眼里是没文化的人,他要是听我们的意见,那么多年书不就白念了。有时候,是想帮也帮不上呀!只恨水平太低。”成功人士用这样冷嘲热讽的话揶揄一个蹒跚起步的人,话里就像掺进了砂子,听得耳朵里嗡嗡地轰鸣。
  齐立德说:“老三,别的我帮不上,厂里一台小货车可以借给你用,虽说发动机经常坏,但修好了还是能拉货的。”
  老爷子说:“那你就修好了给老三,他在草创阶段,哪有钱修。”
  刘玉萍插上话说:“换一个发动机要一万多块呢,那倒还不如买一个新的。”
  齐立德未置可否,很含糊地说一句:“到时候再说吧。”
  齐立功说:“不是我不想支持,说实在的,我反对老三收破烂,不要说成立公司,就是成立集团,那也只是破烂集团。爸是荷叶街名声很好的前辈,我和立德在柳阳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你开收破烂公司,我们的脸往哪儿搁,我们怎么对外人说。我早就讲过,不是什么钱都能挣的,贩毒、开妓院都能挣钱,但那些钱能挣么?”
  晚宴散了,齐家每人是从齐立德的厂子里带着两盒月饼离开的。
  齐立言骑着车在回三里井的路上,天上的月亮像月饼一样一悬挂在深蓝的天空,他对着圆满的月亮喊了一声:“钱辉,你可不能坑我呀!”
  
  孙玉甫被送到市人民医院的时候,像是一件散了架的旧家具,全身关节咬合不紧,四肢松动,满脸的血污风干后呈暗紫色,给人一种报废了的恐惧感。
  张慧婷是跟着警车一起将孙玉甫送到医院的。她在车上边哭边对曾看过她半裸身体的刘文说:“你得为我们做主呀,是那个温州老板黄福顺派打手来闹事的。”刘文握住孙玉甫的手说:“我们肯定会抓到凶手的,”然后将脑袋转向张慧婷,“孙玉甫这样舍生忘死的男人已经不多见了,难得!”
  孙玉甫的内脏器官并没有受到多大伤害,不过鼻梁骨还是骨折了,医生说矫正复位大概要住院半个月,估计不会有后遗症,但警方认定的重伤害是毫无疑问的。孙玉甫在各种仪器下过了一遍后被送到了一间单人病房,刘文他们做了笔录后就走了,病房里只剩下惶惶不安的张慧婷和脸色苍白的孙玉甫,孙玉甫感到自己的手被张慧婷抓住了,这一抓就像是接通了电源一样,血液在血管里奔流不息,空气在颤抖,屋顶在燃烧,孙玉甫感到身体在天空飞翔了起来。“玉甫,好点了吗?”
  孙玉甫鼻子上包裹着白色的纱布,很困难地点了点头,他的声音由于缺少鼻腔的支持,就显得很单薄,类似于录放机由立体声变成了单声道:“慧婷,你总算给我打了一次电话,我终于为你做了点事。”孙玉甫的眼睛里闪烁着死得其所的光芒,使劲地握住这个令他十几年来耿耿于怀的女人的手,感到既柔软又温暖。
  张慧婷攥紧他的手说:“让你受了这么大的苦,真的很对不起你。当时急了,给你打电话是我不知道该向谁求援,也只有你会来帮我。”
  孙玉甫干裂的嘴唇顽强地嚅动了几下:“慧婷,是我对不起你,我欠你的。”
  张慧婷轻轻地给孙玉甫喂了几勺白开水,孙玉甫像婴儿一样享受着张慧婷的温柔和体贴,喝了水后变得很安静。
  他们单独在病房里还不到十分钟,护士进来给孙玉甫吊水,刚打上点滴,孙玉甫公司里的好多人赶来了,他们安慰着说:“孙总,你别着急,嫂子的电话打过了,她马上就到。”
  现场有些乱,张慧婷用眼神跟孙玉甫交流了一下,意思是她不便久留了,孙玉甫点点头,两个人像是地下党做暗号一样很神秘。在得到孙玉甫确认后,张慧婷悄悄地离开了。病房里没有人注意到这些隐秘的细节,更没有在意张慧婷的存在和为什么存在。
  林珊见到孙玉甫一样很心疼,当得知孙玉甫是酒喝多了跌倒在酒店台阶上受了伤,她责怪说:“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么愣头愣脑的,总有一天,你要死在喝酒上的。”夫妻关系因为春节前林珊看到孙玉甫跟韦琴坐在办公室沙发上手脚暧昧而一直没有得到有效改善,所以林珊说这话像是敲警钟又像是咒骂,孙玉甫隐瞒了住院真相,所以也就不介意林珊的恶语相加,歪着头看窗外的天空有几朵苍白的云缓慢地移动着。林珊问了主治大夫病情后,安排了孙玉甫住院的照料事宜,不准那个叫韦琴的女人来照料,白天由公司办公室的小伙子小于负责,晚上下了班后由她负责。孙玉甫说:“韦琴已经从公司辞职了。”
  这样,白天张慧婷就到医院里来陪孙玉甫,她跟孙玉甫说话的时候并没回避着小于,小于就知道了孙总是因为保护女同学张慧婷被道上的打手打伤的。一个星期后,刘文来医院看孙玉甫时说凶手已经查清了,是快船帮的老四何斌带着一个手下来干的,拘留证已经开好了,只等到领导一批准,立即收监,不过刘文最后说了一句:“怎么惹上这帮家伙的,事情也许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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