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男人立正

作者:许春樵




  快餐提价后,营业量锐减百分之三十,可利润却增加了百分之十五。店里轻松多了,他们坐在午后安静的店里,这是一个很奢侈的生活瞬间。
  月末发了工资,岳东生拿到了六百四十块钱,桂花拿了五百二十块,晚上打烊后,他们是怀揣着柳阳城里让人眼红的月薪下班的,桂花说要给二子买一瓶好酒,岳东生说想买一个一百二十块钱随身听录音机。二人走后,齐立言和王韵玲到二楼的仓库兼齐立言的房间数钱,扣除人员工资和所有费用,这个月净赚了八千二,第一个月赚了七千六。齐立言数着一堆票子的手在不易觉察中微微颤抖,数了好几遍才确认了最后数字。数好后,他用报纸小心地包好,然后塞到王韵玲的手里:“上个月的收入我已经存起来了,这个月的收入给你。”王韵玲不接,她望着一包钱如同望着一块旧城砖:“我是跟你一起来干事业的,不是为了来分钱的,二子的两万块钱还没还呢,你给我钱算什么?我又没跟你要钱。”王韵玲委屈得都要哭了,她不想用钱的方式来结算自己不顾一切投奔齐立言的意义。
  齐立言知道王韵玲心里想的是什么,但齐立言自信而强悍的外表潜伏着隐秘的脆弱,他怕自己承担不起王韵玲破釜沉舟付出的爱,于是他第一次开门见山地坦白出内心纠缠太深的惶惑和恐惧,他捉住王韵玲的手说:“韵玲,你表姐是因为对我失望才离婚的,我不能让第二个女人在我的身边葬送了青春,你不是为了钱才跟我一起吃苦受罪的,这我心里有数,但我现在唯一能报答你的,就是用我们共同挣来的钱补偿你,安慰你。”
  王韵玲挣脱他的手,伤心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她抽泣着说:“我不要你的钱,也不要你的安慰。”
  齐立言将王韵玲搂进怀里,他感到王韵玲身体在痉挛抽搐,他轻轻地咬着她的耳朵说:“那你说,你要什么,我就给你!”
  王韵玲死死抱住齐立言:“我要你,我要你这个人!”
  齐立言此时再也控制不住地爆发出压抑在心底里的激情和声音:“只要你不嫌弃我是个离过婚的二手男人,我愿意把我的一生抵押给你,我愿意把我的性命都交给你,我爱你!”
  王韵玲哭出声来,颤抖着声音说:“立言,我爱你!我早就爱上你了,你不知道吗?”
  齐立言用嘴堵住了王韵玲的声音,此时一切的表白都已经多余,身体像是干柴烈火一样熊熊燃烧了起来,他们如同电影慢镜头中两个中弹的战士倒在了床上。
  久违了男欢女爱的齐立言和王韵玲一样陌生,他手忙脚乱地剥光了王韵玲厚厚的衣服,王韵玲如同一团揉捏成熟的面一样洁白而柔软地呈现在齐立言的视线中,当齐立言缓慢而又坚决地进入了王韵玲身体的时候,王韵玲“啊”地一声尖叫,人就晕了过去。
  齐立言发现了肮脏床单上鲜红的血迹,如同盛开的红梅。他搂着被汗水和泪水湿透了的王韵玲,因过分激动而说出了一句不计后果的誓言:“今生,我为你而活,为你而死。”
  风平浪静后的王韵玲像一只受伤的猫一样蜷在齐立言的怀里低声哭泣着,是因为用身体表达了爱喜极而泣,还是因为失去了女人最宝贵的底线而悲从中来,连王韵玲自己也理不出头绪来,是又不是,兼而有之,很复杂。
  从这一天起,王韵玲就从芦林街出租屋搬了出来,跟齐立言一起住进了快餐店的仓库里。后来,他们在床上反省前一段日子,齐立言说:“早住在一起还省不少房租呢。我真蠢!”王韵玲捏了一下齐立言的鼻子:“早住在一起,要少跑多少冤枉路。我真傻!”他们居然得出了一个共同的结论是,男人和女人不好沟通是因为他们都穿着衣服。这话是不能对外说的,属于他们个人的研究成果,说出来也有伤风化。过来人桂花很快从他们滋养红润的脸色上看出了名堂,一次切菜的时候她悄悄地对王韵玲说:“你是个大姑娘,就不怕自己吃亏了。”王韵玲脸红了,她捶了桂花一拳:“你瞎嚼什么舌头根子!”桂花身子一晃,差点被刀切破了手。
  
  张慧婷是在王韵玲回芦林街出租屋搬东西的那天晚上十点半钟堵住她的,那一刻站在寒风中的张慧婷轻薄如纸,似乎风力再大一点就会将她卷到空中去。王韵玲见到张慧婷心里有些发虚,表姐的男人如今跟她夜夜销魂,她就像是从表姐的口袋里偷走了一笔巨款,脸上一阵阵发烧,好在夜色掩盖了姐妹俩的真实表情,所以只剩下两个声音在黑暗中交锋。
  “你不打算让我进屋坐一会吗?”张慧婷说。
  王韵玲不敢让表姐进屋,屋里的铺盖已经搬走了,里面只剩下最后一只柳条箱子,一进屋,就全露馅了,房间此时成了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告密者。王韵玲用身子抵着门,回避着进屋的话题,说:“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张慧婷的声音在寒冷的风中冻得太久,听起来像冰碴子一样冷硬:“世上那么多男人,你为什么偏要跟齐立言睡到一个被窝里去?我哪点亏待你了,你在我背后扎刀子?”
  王韵玲见张慧婷来者不善,防守只能是越来越被动,她一不做二不休,主动出击:“慧婷,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我既没插足,又没先入为主,你们离婚又不是我造成的,凭什么我就不能跟他好?你又不是不懂法律。”
  张慧婷被王韵玲的话呛住了,她自知干涉王韵玲与齐立言睡在一个被窝里是不受法律保护的,于是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韵玲,我知道自己无权干涉你们相好,可人不是畜生,总要讲点情理和脸面,你是我亲表妹,我受了齐立言的侮辱不算,还被他一脚踹了,你现在跟他好,这不存心让我难堪,存心丢我的人,你叫我怎么有脸活在这个世上?”张慧婷说着说着就抹起了眼泪,抽泣的声音断断续续。
  “究竟是齐立言被你蹬了,还是你被齐立言踹了?你心里比我更清楚,你跟他闹离婚闹了两年多,最后还把一盆污水泼到齐立言的头上,做人不能不讲良心,我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我跟齐立言恋爱是堂堂正正的,我不是在齐立言上电视的时候爱上他的,我是在他不名一文穷困潦倒的时候爱上他的,这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不同之处。你们离婚都一年多了,跟我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
  张慧婷见王韵玲已经死心塌地地跟定了齐立言,她在绝望中说了一句:“我要找我姑妈评理,如果姑妈说你顶替我做齐立言的二房很体面、很光荣,我就认了。”
  王韵玲在黑暗中笑了起来:“你要是现在跟孙玉甫搅在一起,那才是二房呢!我是跟一个未婚的男人谈恋爱,怎么能算二房呢?”
  张慧婷像是被王韵玲揭穿了伪装一样,心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莫非她已经知道自己住进了孙玉甫的公寓?
  从芦林街回到湖光大厦,她跟孙玉甫大吵了一顿:“你要是再不离婚,就不要再来了,我受够了。”进入冬季以来,张慧婷的脾气越来越坏,孙玉甫叹了一口气,重复着说了一千多遍的那句话:“你得给我点时间。”
  
  乐极生悲,物极必反。光复快餐店红火的生意很快就惹来了麻烦,这天午后两点多钟,店里已经空了,齐立言按往常的习惯坐在店里的卡座上跟王韵玲、岳东生、桂花一起喝茶、抽烟、嗑瓜子、聊天,很奢侈地享受着片刻休憩带来的轻松。这时店里进来三个头发染得红黄紫色的小青年,他们的耳朵上还戴了很夸张的金属耳环,嘴里叼着香烟,满身的酒气裹挟着屋外的冷风一起扑进店内,紫头发将香烟吐到卡座的台面上,然后对着齐立言打了一个响指,“戴眼镜的是老板吧?给哥几个拿一条烟来!看你这小店生意不错,我们抽你一点烟是看得起你的,往后隔三岔五地给我们哥几个进贡一两条烟,我们就是朋友了。”
  齐立言听说过这一带小混混很多,吃白食、敲诈勒索,稍有不从,夜里店面的玻璃就碎了,屋外电线也被剪断了。没想到,这么快就临到齐立言头上了。他站起身来吐掉嘴里的烟头说:“好吧,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拿烟!”
  三个小混混看着惊魂未定的桂花、岳东生和王韵玲,油腔滑调地对他们说:“我们哥几个是很文明的,不像东城裘得龙他们几个一进店就砸台子,不要怕,将我们哥几个伺候好了,店里就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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