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男人立正

作者:许春樵




  齐立言宽敞豪华的办公室让张慧婷惊呆了,齐立言见是张慧婷,就很客气地站起来跟她打招呼,并将她引到一圈沙发上坐定,齐立言从冰柜里拿出一听可乐递给她:“天太热,喝点吧!每回结货款都是你们店里小曹来的,你亲自来结货款,我还是很高兴的。”张慧婷很局促地坐在松软的真皮沙发上,两腿并拢,双手搭在膝盖上,像是一个小媳妇第一次面对公婆一样,这个与自己同床共枕了六年的男人衣服和表情都换了,换得让张慧婷不敢正视,她声音低低地说:“我妈七月初六过生日,我想在你这里订两桌饭。”齐立言爽快地答应说:“没问题!定在哪个菜馆,随你挑。”张慧婷沉默了一会儿说:“徽菜馆有两个连在一起的包厢吗?”齐立言说:“有,我这就给你安排好。”齐立言想跟张慧婷多聊一会,张慧婷说店里忙,她要走了。齐立言将她送到办公室门口,分别时张慧婷说:“能打点折吗?”齐立言说:“随你定,你说打多少就打多少。”齐立言不仅慷慨,而且义气。
  张慧婷乘电梯下到一楼大堂,大堂里王韵玲正在对一百多个站得笔直的男女服务员训话,张慧婷悄悄地从王韵玲的背后走了出去,电动玻璃大门自动打开时,一股热风从广场上涌了进来,王韵玲在这股热风的启发下转过头,她清晰地看到了表姐匆忙而闪烁的背影,说话的声音因此中断,她甚至记不起下面该讲什么了,于是就对着一百多颗盲目的脑袋说:“今天的早会就到这里,散会!”
  王韵玲走进齐立言办公室看齐立言正若有所思地躺在沙发上,嘴里吐出的烟雾飘浮在阳光充足的光线中,迟迟不愿散去,就像某种缠绕的情感若即若离,王韵玲凭她的直觉肯定表姐来找过齐立言了,她挨着齐立言的腿坐了下来,眼睛盯住齐立言似乎很陶醉的脸问道:“张慧婷跟你见了面后,遇到我连招呼都不打一声,鬼鬼祟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齐立言坐直身子,轻描淡写地说:“你不是在开早会吗?她又不是从台湾来的,你们又不是远隔千山万水,同在一个广场,抬头不见低头见,打什么招呼呢。”
  王韵玲醋意鲜明地说:“你倒会帮着人家说话了,进步够快的!”
  齐立言很开心地笑了起来:“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大大咧咧、胸无城府的绿林女子,没想到小鸡肠子比毛线还细。张慧婷来找我订两桌饭,说了不到五句话就走了,难道你还要把我前妻抓起来坐牢,她可是你的亲表姐。”
  王韵玲隐隐地感觉到做了大老板后的齐立言对张慧婷还是念念不忘,开业请了她,烟酒定点采购她的,跟自己的哥哥都讨价还价,可对前妻却显得无比慷慨大方。是同情,还是报复,齐立言自己都很难说清楚,王韵玲当然无法理解,她只能从女人自身的直觉出发,认定是旧情难忘。当她把这一直觉说出来的时候,齐立言说:“你脑子有雾呀?”
  七月初六晚上,光复大酒楼徽菜馆天都、莲花厅里像是一个开演前的剧场一样热闹非凡,周丽凤的生日宴会在杂乱无章的歌声和笑闹声中开始。周丽凤心情复杂地接受着亲友和战友们的祝贺,她的目光不停地扫射着包厢的门,没有人知道她此刻最担心齐立言突然出现。她责怪张慧婷让齐立言知道了今晚过生日请客的事,张慧婷反抗说,谁叫你整天说人家没出息窝囊废的,人家把大酒楼开起来了,柳阳第一家中国第一流,周丽凤说你离婚又不是我替你签的字,你跟他那么多年,就看不出他是有前途的男人呀!母女俩闹得很不愉快,心情都有些别扭。
  亲戚那一桌知道是张慧婷前夫开的,所以都沉默着,而剧团姐妹这一桌的人对此一无所知,于是就用大篇幅的语言赞叹光复大酒楼的豪华和气派,坐在姐妹们中间的周丽凤如同咽进了满嘴的泥沙,哑口无言。对酒楼的赞叹无疑是对她的嘲弄和打击,这世道变化太快,有人一夜间阴沟里翻船,有人一夜间乞丐变成了王子。酒席快接近尾声时,齐立言在徽菜馆大堂经理于文丽的陪同下走进了包厢。齐立言手里端着高脚酒杯,于文丽手里捧着一篮鲜花,齐立言轻松自如满脸堆笑地走到周丽凤和张奎元的身边,然后将酒杯伸到周丽凤的面前:“伯母、伯父能来酒楼为我捧场,是我莫大的荣幸,听慧婷说今天是伯母的生日,特地前来祝贺,祝伯母生日快乐,青春永驻,祝伯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于文丽将一篮鲜花送到周丽凤的手里,周丽凤手忙脚乱地接过花篮,连声说谢谢。张奎元面无表情,他机械地跟着周丽凤站起身跟齐立言碰了一杯,齐立言将杯中的白酒一干而尽,张奎元和周丽凤象征性地泯了一下杯中的红酒,周丽凤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尴尬地对齐立言说:“小齐,你能做出这番大事业,真是了不起,我为你高兴,以前伯母有对不住你的地方,还望你多多包涵!”齐立言大度地说:“伯母,你这是说到哪儿去了,我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您老多多宽恕。以后,你跟伯父要是有空的话,就常到我这来坐坐,吃个便饭,不必客气。噢,我都忘了跟你们汇报了,小慧我打算过了年就送到省城去上贵族学校,学费我一个人出,慧婷就不用操心了。”桌上的剧团姐妹们像是听阿富汗语一样摸不着头脑,不知他们说的是什么。
  齐立言临走前又去另一桌给张家的亲友和张慧婷敬了一杯酒,张家的亲友都知道齐立言,但都没怎么来往过,所以并不尴尬,只是张慧婷满脸涨得通红,她在跟齐立言碰杯时,两人的胳膊也碰到了一起,胳膊像是电线,通了电一样颤动着,她望着齐立言轻轻地说了一声:“立言,谢谢你!”齐立言闻到了张慧婷身上那种熟悉的气味。
  齐立言一晚上给好多桌客人敬了酒,王千行长在粤菜馆请客,事先给他打了电话的,他必须去敬酒,市委办公厅、市政府办公厅、财政局、天大集团今天都在这里有安排,都是大客户,只讲环境不讲价钱,酒楼老总齐立言不去敬酒是说不过去的,所以他走出徽菜馆找到王韵玲时,头脑发胀,舌头发硬:“你舅妈在徽菜馆过生日,你还不赶快过去敬酒。”王韵玲情绪本来就不好,于是就气急败坏地顶了齐立言一句:“我舅妈没通知我,张慧婷也不通知我,我凭什么要去?他们没有我这个乡下的穷亲戚,只有你这个乘龙快婿,一个咸鱼翻身了的大老板。”齐立言被王韵玲的这番话呛得半死,像是又被灌进了一大杯白酒,他一个趔趄,身子晃了一下扶住走廊上的贴了真丝墙布的墙壁,才没栽倒。王韵玲并没有来扶他,她气冲冲地向着走廊的尽头走去。其实事先周丽凤是让张慧婷通知王韵玲参加晚宴的,张慧婷说王韵玲是酒楼的副总经理,很忙,就算了。
  周丽凤在剧团姐妹们大开眼界的恭维声中和一路绚丽灯火的簇拥下走到一楼大厅,她们心情良好地陶醉于捉襟见肘的日常生活之外,享受着不切实际的浮华,酒楼短暂的时光吸毒般地亢奋和美妙。张慧婷去收银台埋单,衣着清淡而规范的收银员翻看了账单后用冰淇淋般甜爽的声音告诉张慧婷:“小姐,齐总已经签过单了,您不用埋单了。”张慧婷从钱包里抽出一叠百元大钞,态度很明确地说:“不行,我要付账!”说着就将一叠钱从大理石台面上推了过去,收银员又将钱推回来:“小姐,如果您真的要付账的话,请你让齐总来改一下单,或者让他打一个电话来也行。”
  在一处光线不太明亮的楼梯转角处,正要去找采购部经理二子安排明天肉制品清单的王韵玲看到收银台上推来推去的那一幕,她根本不用去问就已经知道了那些推拉动作的真实内涵。张慧婷是用眼睛余光看到王韵玲的,她觉得抵到面上不好解释今天请客为什么不请她,而且要是让她知道了齐立言免单的事更是火上浇油,于是她匆匆地离开收银台,拉着父母就走,周丽凤问:“这里价钱挺贵的吧?”张慧婷扯着母亲的袖子迅速走出酒楼自动玻璃大门:“齐立言签了免单。”周丽凤脚在下台阶的时候,一脚踏空,脚脖子轻微地闪了一下,有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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