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长调
作者:千夫长
铁山好像毫不介意,他点了一支烟,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雾。铁山没有怪我,我就觉得自己很有面子了。
铁山有一件绿色军大衣,每天做完饭,披着军大衣,叼着烟。向我的房间走来时,我都觉得他特别有风度。虽然那浓厚的长发向后梳着堆在大衣领上,让人感到有些气闷。
我很喜欢铁山那件军大衣。我不是那种人,因为张福洲送给阿茹红五星就不喜欢红五星了,或因为张福洲穿军大衣。也不喜欢军大衣了。甚至讨厌、嫉妒别人穿军大衣。我不会的,红五星和军大衣是解放军的象征,如果那样,我不等于是不喜欢,或者害怕和讨厌、嫉妒解放军了吗?我敢吗?当然不敢。我也不会那样想。我想张福洲只代表他自己。他穿绿军装也是临时的几年。他不能代表整个解放军。虽然他现在像个英雄一样。我还很敬佩他。
铁山坐在我的屋里抽烟时,我总是要披上他的大衣,有事没事地在屋里屋外走上几个回合。并且积极地出去打开水,或者去上厕所。
晚上,阿茹见我披着军大衣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就说,你真威风,好像一个军官,是你的吗?
这个问话让我感到很受刺激,但我还是老实回答:是铁山的。我到哪里去搞军大衣。
我想说你以为只有军官才威风吗?只有张福洲才有军大衣吗?我怕阿茹不高兴,就忍住了没说。但我捕风捉影地感觉到,阿茹肯定看了那篇文章,也肯定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没准现在阿茹的内心里谁也没有,只有她崇拜的解放军张福洲了。我很失望。
铁山看出来我喜欢这件军大衣,他说喜欢你就穿吧,穿在你身上就是比我威风,我一个做饭的,整脏白瞎了。
我说那怎么行,你会冷的,你穿上也很威风。我说着还把大衣拿在手里,打开,故意露出在袖口、领口已经弄脏了有一些油腻的地方。他说你看有的地方都已经脏了,我还有大棉袄,不会冷的。
我说你要真不穿了,咱俩就换,我把羊皮袄送给你,这样交换,就会公平。其实我早就想拿羊皮袄和他换。每次拿出来我都不太舍得,那是阿妈一针一线给我缝出来的。今天听到阿茹说我威风,像一个军官,我就下定决心和他换了。
其实铁山更喜欢我的羊皮袄,他说这是新皮子做的。这样换了。你会不合算。
我说咱们是兄弟,还要这样计较干吗?
就这样我拥有了一件自己喜欢的军大衣。我每天穿着。阿茹就问我:你怎么成天穿着铁山的军大衣?我说已经不是铁山的了,我们换了,现在这是我的军大衣。
阿茹说真是你的了,那以后也可以借给我穿?
我说是我的了。你没看铁山穿的羊皮袄吗,是我给他的。我们已经换了。你随便,想穿就穿吧。我想说张福洲对你那么好,也没给你一件军大衣,我的军大衣可以随时给你,让你懂得看谁真正对你好。
阿茹很高兴。你们真是好兄弟,那就让我试试吧。
阿茹穿上就急切地问我:威风吗?漂亮吗?
我说不威风。也不漂亮。
我是故意刺激阿茹的。她那么喜欢军大衣,是不是爱屋及乌,因为张福洲是穿军大衣的,她就喜欢了。我甚至想残酷地说出来了:你喜欢穿让张福洲给你寄一件嘛。我没敢说出口,我知道这话说出来很严重,会很伤害她。
阿茹很沮丧。你这个人小心眼不想借我穿,就糟践我,难道我穿军大衣就真的很丑、很傻吗?
我说不是,我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就是比威风还威风,比漂亮还漂亮。
阿茹又高兴了,那你说我像电影里的谁?
我们离电影院近,最近常看电影。
我说像23号。23号是电影《铁道卫士》里一个美丽的女角色。
阿茹又情绪低落:说我像女特务?
我接着改口:最像的是真由美。是日本电影《追捕》里一个迷人的角色。
她高兴了。我自己就知道我像真由美。
其实,阿茹不知道,《铁道卫士》我已经看了三遍。我最喜欢的是23号。虽然是女特务,但她比真由美还优美,真由美的脸比她大。
穿上这件军大衣,让我感到最威风的是送阿茹回家。其实阿茹的家离我的宿舍很近,在一个院子里,还没有十米,就是斜对门。那天晚上练完功,外面风雪飘摇,刺骨寒风冷得家家都不敢开门。我敞开军大衣,把阿茹包了进来,裹着她,我们出了练功房,就往她家冲。这十多米路。我觉得就像走了一年。阿茹滚热的身体紧紧地靠着我。我根本就没感觉到冷,我在阿茹的身上闻到了一股鲜奶的甜味,这种奶味是我第一次闻到的。和牛奶不一样的味道,这件事我打心眼里感谢军大衣,感谢铁山。
后来我的军大衣里像记忆一样,永远闻到的是阿茹那股鲜奶般的香甜味道。
进了阿茹的家。她爸妈不在家。阿茹说去给拉西叔叔送礼了,他们家的房子太小,要求换一间大房子。
阿茹说,我送给你一个东西吧,看你这么喜欢军大衣,就一定会喜欢这个东西。
阿茹拿出了那枚红五星,她说是军马场的那个指导员送的。
我没有接,就虚伪地问她:是在军马场演出的时候。他给你的?
阿茹说:不是,他在信封里寄来的。
我就更虚伪了,甚至觉得自己都有点无耻了:他给你写信了。
写了。
你也给他回信了?
回了。
我还想问:他写了几封。你回了几封?你们是在写情书吧。
我心里犹豫,没有问出口。其实我更想问的是那篇文章看了没有?
阿茹拿着红五星问我:送给你东西还这么多嘴。这五星你到底要不要?
我说:要。
我还是问了:那篇文章看了没有?
阿茹觉得奇怪:什么文章?
报纸上的文章。
我从来不读报纸。
就是包红五星的那半张报纸上的文章。
那报纸上有什么文章?
我不想再往下说了。就问她:报纸呢?
早生火点炉子了。
然后她奇怪地问我:你怎么知道包红五星的是报纸?
我一下子发现自己露馅了,但我在智力上已经习惯性地高阿茹一筹了,虽然有些慌张,我还是急中生智地笑着说:我是在诈你。
阿茹也笑了。很佩服地对我说:活佛的儿子就是与凡人不同,你还真有灵性。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你诈对了,包红五星的真是半张报纸。
面对阿茹玲珑剔透的真挚、坦诚。我一点都不感到得意。内心羞愧难当。
第七节
风一夜都在吼叫。我彻夜无眠,很多从前的事,都在风吼中送进了我的耳朵里,唤起了我的记忆。焦虑、郁闷、迷茫、兴奋、幻想和希望,表面上呈现的英雄、坚强,内心里的苍白、脆弱、胆怯,混混沌沌,什么都有。
后半夜,风转向了,从鼻孔进入我的胸腔,又回旋从口腔飘出。我呼吸,外面的风就吼动,进入了共同的律动和节拍。情不自禁我就唱了起来,外面的风也跟着吼叫起来。我高声唱,风就大声吼;我低声吟,风就小声叫;我的气息悠远,风的吼叫声就漫长。长调从我的口腔飘出,就像风从草原走过。我一下子就能与大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2] [43] [44] [45] [46] [47] [48] [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