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长调

作者:千夫长



的冰化成的水,可是大家却都说是鸿雁在流泪。
  这只鸿雁冻坏了一只翅膀,飞不起来了,我就把它先带回家来过冬,明年雁群回来时再放出去和它的家人合群吧。
  阿茹说:那它不想它的阿爸和阿妈吗?
  阿妈说:想呵,看它也不是一只小雁,刚开始连食都不吃,每天愁眉不展的样子。慢慢地和我熟了,外面天冷了,它也不敢出去,就习惯住了下来。现在我们俩成了伴儿,每天它就陪着我,屋里屋外,跟在身后,有时高兴了,还撒着欢儿,在屋地上眺着叫几圈,就好像人唱歌跳舞一样,可通人性了。
  听阿妈这样说,我的心一紧。我离开家以后,阿妈是更孤独了。我仔细地看着阿妈的面孔,她只有四十几岁,却已经有白头发和皱纹了。
  阿茹说:鸿雁就是会跳舞。
  我说是的,在旗镇歌舞团,阿茹每天练功,就是模仿天空中鸿雁飞行的动作学跳舞。
  阿茹说:我没有见过鸿雁在地上跳舞,旗镇里没有鸿雁落下的地方。
  我说那你就和这只鸿雁学跳舞吧。
  阿茹走过去,蹲下抱住鸿雁说:好呀,鸿雁,你就是我的老师了。阿蒙,它也可以给你当老师,你和它学习长调。
  阿妈笑了:这鸿雁叫的声音像哭一样,老难听了,咱人可不和它学,还是人的歌声好听。
  按照色队长的安排,阿茹一家人都住在我家。拉西叔叔住在色队长家。当然这是我给色队长的建议。我现在是旗歌舞团的演员,是旗镇里的人了,他不敢像以前那样轻视我了。他不但不轻视我,反而还很重视我,对我尊重,对我的建议言听计从。花达玛和王珏被他们家的亲戚请去串门了,因为有了鸿雁,阿茹说什么也不去。
  大家围着鸿雁很开心地谈笑着,鸿雁突然来了兴致,从阿茹的怀里挣脱出来,就满地翩翩起舞。边舞还边嘎嘎地叫了起来。阿茹跟在鸿雁的后面。也学着跳了起来。她还呼喊我一起和鸿雁学着叫。
  我故意把声音叫得比鸿雁还难听。比哭还难听,让阿妈和阿茹笑得更开心一些。
  不过跳完,阿茹也承认,这鸿雁在地上的跳舞不太好看。显得很拙笨。
  我在阿茹面前现在显得很有头脑,一说出话来,阿茹就表示很佩服。作为男人,我已经基本树立了权威,或者说掌控了对一个女人的把握。我说:舞台不同。鸿雁的舞台在天空。你的舞台在大地的舞台上。你们要交换一下,你到天空肯定飞得很难看。比鸿雁在地上跳舞还难看。
  阿茹说:前半句讲得很好,是舞台不同,后半句是废话,我们不可能交换舞台。
  晚上阿茹悄悄对我说:我还是喜欢这只鸿雁,去跟你阿妈讲,咱们把鸿雁带走行吗?带回旗镇去养,就说我每天练功时和它学习跳舞。
  我心里明白和阿妈说这件事肯定不行。但是我也不想让阿茹扫兴。就嘴里答应说没有问题。
  我现在体会到,要在女人面前树立权威,还要学得阳奉阴违,狡猾一点才行。
  可是我却无法向阿妈开口。带不走鸿雁。阿茹肯定不高兴,要带走鸿雁,阿妈不高兴,阿妈也不可能让我们带走。到底如何是好,我一个晚上都没睡好。在心里翻来覆去地为难自己。虽然想耍狡猾,但是我想不出主意来。
  第二天早晨。在阿妈屋里,鸿雁突然躁动不安起来,呼扇着翅膀,在地上跳来跳去,兴奋地叫唤,舞姿倒是比昨天漂亮多了。这让阿茹感到喜出望外,原来这只鸿雁这么保守,还有很多漂亮舞姿没有表现出来。
  阿茹看到外面窗子上也有一只鸿雁,焦灼地用嘴敲着玻璃,歪着脑袋往屋子里看。阿茹就喊了起来:快来看,窗户上又来了一只鸿雁。
  花达玛和王珏从他们住的屋子里,就是雅图从前住过的屋子跑了出来。我还住我的房间。阿茹住在阿妈的房间里,和阿妈睡一铺炕。睡之前,花达玛羡慕地对阿茹说,姑娘,你有福,和佛娘睡一铺炕。阿妈没法安排花达玛和她睡一铺炕,如果那样,阿茹只有两个选择,不是和我睡,就是到她阿爸那里睡。
  我要去开门。阿妈拦住了我,她怕我太冒失惊飞了鸿雁。
  阿妈轻轻地打开门。对那只鸿雁露出了慈善、友好的笑容。那只鸿雁就飞进来了,身上的羽毛满是灰尘,伤痕累累,显得又瘦又小,疲惫不堪。
  两只鸿雁相见。转着圈儿。互相歪着脖子看了一圈儿,就用嘴叨着嘴,脖子蹭在一起了,那亲热劲儿。真让人感动。
  我第一次看到阿妈眼含泪水:这是它的伴儿,那只公雁回来了,可能是飞到半路发现自己的伴儿没有来,就回来找了,快走两个月了,这孩子不知道一路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呵。
  两只鸿雁欢喜得在地上嘎嘎叫着,不停地舞着跳着,叫声好听多了,已没有了那种哭腔。舞蹈的动作也更美丽了。
  阿茹紧紧地抱着我阿妈泣不成声,她的身体由于激动,抽搐得连绵起伏。
  花达玛和王珏两个感同身受,王珏把花达玛搂在怀里动情地说:这就是咱们两个。我就是这么来找你的。
  花达玛抽噎着说:是呀,你说得对,你别说了,往后要好好过日子,咱们现在天天吵架,都不如一对鸿雁了。
  我也想抱住阿茹说:这是我们两个。
  我不敢,阿茹也不敢。我这样想的。我想阿茹也会是这样想的。我们互相凝视着,心里都明白,就好像我们也真的抱在了一起。
  大家围着这两只鸿雁,忽略了我阿妈。我在阿妈很平静地看大家的眼神里,知道真正懂得鸿雁的应该是阿妈。我们都没有分开过,鸿雁只分开了两个月,阿妈和阿爸分开了多少年了?阿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像鸿雁一样飞回来。
  晚上演出,我看阿茹跳舞,每一个动作都很动情。她上次说过,她悟出了用情跳舞。体会鸿雁的心情跳舞,那是她聪明,懂得了这个道理,但在真正的舞蹈表演上,还没有融进真情。今天在我家里的鸿雁相会,才使真情真正融进了她的生命里,融进了她的舞蹈艺术里。我坐在边上给她拉马头琴。阿茹也用她的真情感染了我。我的马头琴声、阿茹的舞蹈表演,感动了我们整个花灯牧场的夜晚。
  王珏站在后台左边的大幕边缝上,看着舞台上翩然舞动的女儿,惊讶得目瞪口杲。赶快喊来花达玛,兴奋地说:你看那台上跳舞的是我们的女儿阿茹吗?我这一辈子的舞,都没她的这个舞蹈跳得这么一往情深。
  我们走时,阿茹没有提带走鸿雁的事情。
  
  第五节
  到达罕山脚下。边防守备六团军马场演出时。已是正月十五了。军马场的场长白乙拉是本地的旗镇人,指导员是山东人,名叫张福洲。白乙拉会唱的长调比我多,我不嫉妒。可是张福洲,一个关里来的山东汉人。不但会拉马头琴,还会吹打弹拉一些我不会的乐器,尤其是手风琴,他拉得确实好。我虽然佩服他。但也嫉妒他,甚至不喜欢他。我不喜欢他,主要是因为他喜欢阿茹。其实阿茹也喜欢他。我看出来了,但我不怨恨阿茹,却怨恨张福洲。我看得出来。如果不是他死皮赖脸喜欢阿茹,阿茹就不会喜欢他。
  到达军马场的那晚。张福洲就向阿茹献殷勤。当我感觉到有危机的时候,我求援的目光到处搜索。发现白场长、花达玛和王珏几乎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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