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长调
作者:千夫长
我站起来,有些摇摇晃晃地站在了队伍里。体育委员喊:立正!稍息!那森老师说了一句下课。就抱着篮球转身走了。
我站在那里。看着眼前黑影飘来飘去,就安静了。大家都走了。
放学回家。我背着书包,一路眼前都飘着黑影,全身没劲儿,恶心,头疼欲裂。尤其是左侧从太阳穴疼到眼球里,脑血管鼓起,一跳一跳地疼。
雅图没上体育课,看我这个样子,问我怎么了,我感到很烦躁,又不愿意讲被老师用篮球打了,就丧气地说:我要死了。
雅图说,我看你不是要死了,你是要疯了。她说完仔细看我说,你的脸色蜡黄,很难看,你真是病了。她就拿过我的书包,帮我背了起来。
进了家门,阿妈一看我就说:孩子,你怎么了?我说:阿妈,我脑袋疼。
阿妈就扫净院子里的粪便和草屑。把吃饭的木头方桌子放在了院子里。她说,来,躺下,让阿妈给你治治。
我仰天躺在了桌子上。阿妈在地上找了一块碎玻璃,又砸碎一些,从中挑出一块尖利的玻璃碎片,就扎进了我太阳穴的血管里。伴随雅图的一声惊叫,我的血管高高地喷出了一股黑血。我没有感觉到疼,就像被蚊子叮了一下。有些麻痒。
雅图不敢说话了。吓得呆在了那里。阿妈边给我放血,边自言自语:你看这血都是黑色的,你体内的毒火太大了,好了,流出红血来了,病毒都淌出去了。阿妈打开一个纸包,捏出一些黑色的马粪包面,就给我摁在血口上止血。
血一下子就止住了,我从桌子上爬起来,也感到脑袋轻松,好像马上就不疼了。
吃晚饭的时候,我的胃好像没了底儿一样,吃了很多东两,都没有感到吃饱。心情也好。我配合着雅图赞美阿妈的治法神奇。
阿妈为我治好了头疼。好像也很开心。她说:咱们这科尔沁草原上,世世代代就是这么治头疼的,牧村里大多数人我都给他们放过血。
晚上睡觉,一躺到枕头上。我就感到后脖根子疼。现在头不疼了,眼睛也不疼了。后脖根子疼,我还是感到四肢疲软,气闷,有点恶心。我想,可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阿妈问我,脑袋不疼了吧?我说好了。可是后脖根子还是疼。我没跟阿妈说,就和雅图一起上学去了。
放学回来,我说阿妈你再给我放一次血吧。阿妈说,脑袋还疼?
我说不是脑袋疼,是后脖根子疼。
阿妈用手摸我的后脖根子,阿妈的手很粗糙。阿妈说,这里疼,放血没用。她就拿来一瓶白酒,含在嘴里一口一口喷在我的后脖子上,然后用手给我揉捏。到了晚上。阿妈悄悄地点起香来。为我做法事。她把锅灰涂到我的脸上,为我念诵咒语。她先是怀疑有一个没有脸面的冤魂。附在了我的脖子上。因为脖子是脑子和心连接的桥梁,是鬼魂最容易潜伏的地方。后来,阿妈说。她看到了我的前身,我是七百多年前成吉思汗先祖麾下的一名干夫长,和敌人作战时,在马上被一个穿着铁铠甲,高鼻深目的外族人。从后脖根子上砍掉了脑袋。
睡觉时,我感觉后脖根子不疼了。阿妈用手抚着我的脖子,我的脑袋,我的脸,说我的前世很英勇也很可怜。阿妈一开始说的时候,我有点毛骨悚然。本来阿妈不让雅图看。她耕在门外悄悄地从门缝偷看。可是她听阿妈这么一说。也害怕了,就跑了进来。由于阿妈和雅图在我身边,我就不害怕了,可能阿妈喷的酒太多了。我迷迷糊糊就睡着了。舒舒服服睡了一夜。早晨起来。心情好,精神也好。雅图说我的脸色也好看了,有了血色。
过去了很长时间,我都忘记了后脖根子疼这事。那天,上包大卵子的课,我一歪头,后脖根子就又疼上了。看我的表情,包大卵子问我怎么了。我就把被那森老师用篮球砸过的事说给他听。他走过来,这个牧场有名的兽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摸着我的后脖根子权威地说:是你的颈椎有毛病了。
他又给我仔细检查。他说篮球砸了是你颈椎病的诱因,不是病灶。你的颈椎以前就受到过伤害,你不能冤屈那森老师。
我想起来了。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和云龙他们去骑野马的时候我被摔过。那个时候,我们喜欢把一群野马赶到沙沟里。在野马群冲过沙沟的时候,我们从沙沟顶上滚下沟里,就跳到马身上抓住马鬃。马就连踢带滚把我们甩下去,很刺激。由于是摔到沙漠上,摔一下也不疼。可是有一次,我是被大头冲下掉下去的,脑袋差一点砸进肚子里。我想,肯定是那次我摔坏了后脖根子,也就是颈椎——我也学会了包老师这个兽医说的学名。
我没有把阿妈的诊断告诉包老师,回家,却把包老师的诊断告诉给了阿妈。阿妈说:这是后脖根子,怎么会叫颈椎?你的包老师是个兽医不懂得人病。
第七节
回到课堂,没上几天课,开展一次集体劳动,全校去西坨子,也就是沙漠里的瓜园吃打瓜。
我们每年秋天都要去吃打瓜,虽然没有固定是哪一天,但是,等待去的那一天到来,都是我们隆重的节日。阿妈帮我记住,说我们每年去吃打瓜。一般都是在立秋之后。去的那天,我们会早早地就从炕上爬起来,空瘪着肚皮,裤腰带松松垮垮地带着家里的桶和壶,到学校集合。工具都尽量带大的,能装很多东西。沿着日出相反的方向。踏着朝露,要步行二三十里路,也就是要走三五个小时,我们才能来到西坨子沙漠里的瓜园。
那时已经是将近中午了。我们由于饿得饥肠辘辘。两条腿也显得疲软沉重。为了能吃上这顿打瓜。我们很多同学,头一天晚上几乎都不吃饭。我是今天早晨象征性地吃了一点,雅图没吃。虽然饿,大家也是一路兴奋地谈论着,显得精神很好,对马上到来的饱吃一顿充满期待。老师也是一样,来之前也不吃饭。我们师生一路谈论着去年,或者前年吃打瓜发生的一些轶闻趣事,显得兴致勃勃。尤其是包大卵子,很喜欢加入我们的话题。连小个子满达校长也显得和蔼可亲。不过他跟在队伍的后头,不允许任何学生掉队。
物理老师赵援蒙虽然是新老师,却特别受学生拥护。我想原因应该有如下几种:一是赵老师新来到这个学校,在师生中没有敌人,也没有朋友。大家都有机会和他做朋友;其二是赵老师是天津知青,从远方大旗镇汉族地方来的。对我们本地草原民族来说,属于另类,给大家带来了新鲜感,大家都对他充满好奇,这个时候,如果有谁率先和他交上了朋友,这个人将会很有面子;第三点,赵老师汉族话讲得好。新鲜故事多,不像我们唱歌、讲故事都是从前老掉牙的成吉思汗,没有新鲜东西。赵老师的故事我们都是闻所未闻的。今天一路上,他给我们讲的都是一个叫《梅花党》的故事。大家听故事。为了听清楚,就会围在他身边走,和他贴得很近。这样就冷落了满达校长、包大卵子和白玉花老师他们。
我在赵老师来当老师之前,就因为屎壳郎和粪球子和他有幸结缘认识,而且我当时趴在地上的牛粪堆前就预言,知识渊博的赵援蒙可以当中学老师。现在他当上了,虽然我的预言谁也没和谁说,也没起到作用,也不可能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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