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长调
作者:千夫长
昨天在学校。老师宣布明天去吃打瓜,雅图就开始纠缠上我了。她对吃打瓜一无所知。她的问题虽然很幼稚,也多得让我烦,但是,我还是显得很有耐心,兴致勃勃地给她讲解。
这个我们叫打瓜的瓜是一种很像西瓜的瓜。绿色的花纹和滚圆的形象都很像西瓜,只是比西瓜小一些。就像驴像马却比马小。打瓜没有红瓤,熟透的最好的就是黄瓤。也是黑子,比西瓜子小一些。但是晒干炒熟了比西瓜子还香。我们的习惯是吃生瓜子,比炒熟了好吃。生瓜子和熟瓜子口感上最大的区别,就是熟瓜子有糊味儿,皮易破碎,掺杂到瓜子仁里,嚼起来很扫兴:生瓜子有自然的口感。皮很完整,从嘴里一颗一颗吐出去,很有风度。吃得多了,堆积起来也很壮观。颇有成就感。瓜子仁儿嚼起来也香得很纯粹,那油腻的香味,让人边吃边能想到泥土和生草的滋味。另还据说我们的打瓜子。是供应大旗镇和出口苏联、坦桑尼亚的。
我们的劳动任务就是在瓜园里把瓜摘下来,在指定的一排一排木头槽子边,免费把瓜瓤吃掉,吃不掉可以放进带来的桶和壶里,带回去和家人一起吃。这种行为属于屎壳郎推粪球——连吃带拿。
我们放进桶里的都是坚硬的瓜心。就是把手掏进瓜里抠出那个硬硬的心。这个瓜心部分最好,没有子,最甜,也不容易坏。吃是我们的劳动过程和劳动量。劳动结果是要把瓜子清理出来放进马槽子里。老师和瓜园的看瓜人,要不断地检查我们的桶里有没有带进瓜子,有一粒都算是偷东西。把瓜瓤抠到槽子里,也是违反劳动纪律。
我很熟悉地给雅图讲解这些知识。但是这个无知的人。由于自己来自旗镇。就固执地坚信我们明天去吃的打瓜就是西瓜。她还嘲笑我们牧场的人,没有见过世面,连西瓜都不认识,竟然管西瓜叫打瓜。她还问我为什么叫打瓜?我说打瓜就是把那个瓜拿在手里。用拳头打烂吃里面的东西。我说这个名字是很合乎情理的,没有毛病。如果叫西瓜那就古怪了。西瓜是什么意思?雅图的解释也令我哑口无言。她说西瓜就是从西方引进来的瓜。这么大的瓜,长成这个样子,就是不像中国人的模样。
我们虽然一个晚上都在争执。但还是充满快乐,帮助阿妈洗净了一个奶桶,我们明天要抬着去瓜园。夜里睡得也不踏实。一直盼着早点天明。可是天快亮的时候,我们却都睡着了,阿妈一个一个将我们唤醒。其实,真正一夜没睡的是阿妈。她为我们煮了猫耳朵汤和鸡蛋,让我和雅图一定吃饱了早饭再去瓜园。她说走几十里的沙坨子路。空着肚子会累出病来的。为了安慰阿妈。我象征性地吃了一点,雅图就是不吃。我们抬着桶,发着叮叮咚咚的响声向学校奔去。
我们到了瓜园,重新排队,老师喊完立正、稍息。宣布劳动纪律之后,大家就像炸群的羊群一样分开四面八方,包抄着冲进瓜地里。
瓜园太大了。瓜秧拴着大大小小的打瓜,像网一样布满在连绵起伏的沙漠上,一望无际。雅图兴奋地大叫:哇。满地都是西瓜。我眼花缭乱,已经顾不上纠正雅图无知的喊叫,看中一个打瓜,抱起来,扯断瓜秧,却又发现下一个更大,就又扔在地下去抱下一个,还没抱起来,就又发现下一个更好。
很快我们吃饱了。带来的桶也装满了。其实也不能装太满,路太远,我们抬不动。雅图边吃边炫耀地说:这些西瓜没有我们旗镇里的甜,一个红瓤的都没有。是因为还没有熟透,就让我们给吃了。我对她的无知已经麻木了。其他已经吃饱的同学就和她争执,告诉她这是打瓜,黄瓤的已经是最好看的颜色了,这是天底下最甜的瓜。雅图的无知虽然让我脸红。但是我也不想去帮助那些和雅图争执的同学,因为雅图毕竟是我们家里的人。我本来应该袒护她。可是现在我只能低头不语,大口地吃打瓜。平均每人上了两次大、小便(没有厕所,就在草高的沙窝里,假装以找瓜的名义,蹲在那里就快速完成了),吃了三气打瓜之后,太阳西沉,我们要集合回家了。个个吃得肚子滚圆,眼睛向外凸出。尤其是我们的老师包大卵子。眼睛冒着,肚子腆着,裤裆鼓着,往回走的时候,总是向后仰着。好像要躺下睡着的样子。
回来的路上,赵援蒙老师不讲故事了。我们也不想听故事了。虽然故事还没有讲完,我还很牵挂那个神秘女人郭德洁的命运。我们要加快步伐。赶紧回家。沙漠上沙子晒了一天,热得透过鞋底都能烫脚。地上热气翻滚着往上冒。我们桶里的打瓜瓤正在缩小,水越来越多。走得慢了还没到家。可能打瓜就已经化成酸水了。
我们一路走一路撒尿。女生撒尿,就男生先走;男生撒尿,女生先走。包大卵子想在男女生之间作为监督。划清界限。满达校长对他不放心。让他在前面带队,就自己亲自来划界限。这回满达校长成了中心人物,把撒尿的男生女生划分得清清楚楚。我和雅图抬着一个桶,我去撒尿。她不能停下等着我,包大卵子就帮她抬。包大卵子就边走边和雅图说:这回来牧场中学读书合适了吧?吃两瓜都不用花钱,比你们旗镇好吧?这就是共产主义。雅图终于明白了。她说:这才不是西瓜,我们旗镇的两瓜是红瓤,比这甜,老师不要用打瓜冒充两瓜。
肚子渐渐瘪了,天也慢慢黑了下来。有凉风吹来的时候。我们还没有听到牧村里的狗叫,已经尿瘪了肚皮。拖着两条软腿,有点走不动路了。我感到现在的饿比早晨来的时候还凶猛。快进村的时候,我发现了我们多年的一个愚蠢。桶里化成的水渴了可以喝,不喝也可以倒掉,减轻负担嘛:饿了也可以吃桶里的打瓜瓤。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雅图。并停下来打开桶的时候。雅图说什么也舍不得吃瓜喝水,更舍不得倒掉。我说这水抬回去也是倒掉,为啥这么傻要抬着这么沉重回去又不要的打瓜水?雅图还是不同意,我也就不坚持了,其实我自己也舍不得。因为这毕竟是我们自己的劳动成果。
可我们还是要急着赶路。我和雅图用一根榆木棒穿在桶的弯粱上,抬着桶,要快点把新鲜的打瓜带回家给阿妈吃。回到家里,夜里我们无论用深井凉水怎么浸泡,第二天,那些打瓜都比酸奶子还酸。如果再吃。就会跑肚拉稀。从前没有经验,辛辛苦苦。从那么远的沙坨子里拾回来的打瓜,酸了舍不得扔,吃了就坏肚子。后来是阿妈发明了用打瓜煮猫耳朵汤,大家就都来效仿,结果牧村的锅里增加了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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