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长调

作者:千夫长



了我。那半张报纸上,是一整篇文章。题目是:骏马奔驰保北疆。文章还配着很大的一幅照片,一队解放军戴着皮帽子,穿着军大衣,骑在马上在冰天雪地里巡逻。领头的就是张福洲和白场长。除了在《花的原野》杂志上看到介绍阿爸的文章,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认识的人照片登在报纸上,而这张报纸,还是每天宣传的,当时最有名气的两报一刊中的《解放军报》。我心中的妒意,马上转化成了敬意。我想没准儿这个张福洲不是披着解放军外衣的色狼,可能真的是一名光荣的人民解放军,为祖国养军马,守北疆。
  我决定把这枚红五星扣留。
  可是,看完信,我又泄气了。我知道这枚红五星我扣留不成了。张福洲在信的最后说:阿茹同志,寄上红五星一枚(我今天早晨从自己的军帽上亲自摘下来的),留作纪念,也象征着一名人民解放军和你纯洁的友谊开始。盼望能够早日得到你的回信!
  说实话,读张福洲整封信,我都没有看到什么太受刺激的字眼,他就讲了一些我们去演出的感想,还有他们部队和我们没有关系的一些事情。什么军马场有个特大的喜讯,从苏联进口的种马和蒙古马交配,终于生出来了新品种的军马。基本上都是一些废话。我没有看到情爱那些字眼,也就放心了。甚至有点扫兴。可是看到最后,他说到了送给她红五星,我就失望了。这红五星我是扣留不住了。
  后面这几个字,涂改是不行的,能看出来。我想用刀子裁掉后面的纸,也不行。阿茹不是傻子,肯定能看出来。再说,张福洲用半张纸写信,那是断绝关系的意思,也不合理。
  不能扣留红五星了,我就决定扣留那半张《解放军报》。说实话,我内心里是崇拜英雄的,这个英雄写给阿茹的信,并没有什么对我构成太大威胁的字眼。我想留下那篇文章,好好读一读,可我又觉得不对劲儿,张福洲用这张报纸包红五星,肯定有用意,他在信里没写,那是他谦虚,但他一定希望阿茹看到。这就是解放军的境界高。我不能扣留报纸,不能扼杀解放军的美德。我觉得阿茹也应该读读这篇文章,了解一下张福洲他们的英雄事迹。
  没有办法,我还是用那张《解放军报》,把红五星包好放在了信封里面。我用一颗饭粒就封上了信封口。我们的伙食没有部队好,我也没有大米粒,就只好从铁山的伙房里,拿了一颗玉米子来封口,玉米子粒大,黏度好。一颗就粘牢了。
  晚上吃完饭,我若无其事地把信又拿到了传达室,我说:没看见阿茹,还放在这里。让她自己拿吧。
  老师傅说:我看见阿茹和花达玛刚出大门,你放下吧,一会儿她们回来我给她。
  回到屋里,我感到很轻松,看到了信。放下了心。我什么东西都没留下,也没有损坏,又都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我觉得自己很高尚。可当我躺下睡觉的时候,睡不着了,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让阿茹看那篇《解放军报》的文章,不是让阿茹崇拜张福洲吗?如果那样,我还会有啥戏呀?我后悔了。爬起来就往门卫跑,老师傅已经锁门回家了。
  我也不睡了,喊上铁山就往他们家跑。到了他们家,我见老师傅捏着酒杯在美美地喝酒呢,就若无其事地说:回来就喝上了。
  老师傅说,天冷,肚子就馋酒了,要不是一直等着阿茹回来给她信,我早就回来了。
  我不想往下问了,心想完了,阿茹现在正在阅读报上解放军张福洲的英雄事迹呢。
  铁山莫名其妙地跟我回家,又莫名其妙地跟我回到歌舞团。他不知道我抽什么风。却也不问。
  幸亏铁山成为了我的好兄弟。我在苦闷、烦恼、孤独的时候,有个人陪伴。其实,我心里有些不愉快的事并不跟他说,他也不知道。但有他在身边。我的心里总是要宽慰一些。
  食堂吃完饭。铁山收拾完卫生,不回家,就总是先到我这里来坐。我们有时无所事事,有时却对什么事情都充满幻想。或者瞎议论。有时我心情不好。或者不舒服,或者回来晚了,他都要单独给我煮一碗面条。端到我的房间里来。我吃的时候,他就坐在那里静静抽烟,吃完,他就把碗筷收走,送到食堂洗好,再回来还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抽烟。
  时间久了。习惯了,我对他也没有什么感谢和歉疚,我就很自然地感觉兄弟就是应该这样做的。如果是我,也会对他那样,但是,我并没有为他做什么。我对这个在烟雾中有些古怪的面孔。感到亲切和依恋。我觉得他就是我亲如手足的兄弟。
  旗镇上发生了新的变化,我总是要比铁山提早知道。回到歌舞团。我知道信已经到阿茹的手里了。后果已经不可挽回。我也不想太沮丧,就找话和铁山说。我告诉铁山歌舞团马路斜对面的那家剃头房,改了名字叫一剪美发廊,里面不但可以给女人剪发,还可以烫发,也可以专门洗头,洗头的是年轻的小姑娘。我陪阿茹去过。她那个大波浪就是在那里烫的。花了阿茹半个月的工资,十五块钱。那天,我在那里等她等得着急,他们给我免费洗了一个头,那小姑娘一双细嫩的小手。在我的头上挠来挠去,舒服得我心都发痒,要不是怕人家怀疑我神经不正常,我都想哈哈笑。
  抽烟的铁山不感兴趣。也不以为然。他说洗头还用上那里用她们去洗?我每天做完饭,锅里就有热水,要不是怕洗多了脱发,我要想洗天天都有条件。现在有洗衣粉了多方便,不像以前用碱胰子洗,换了一盆水都还粘乎乎的油腻。现在一把洗衣粉下去,整个脑袋都洗轻松了。走起路来,闪亮的头发像旗帜一样在头顶飘扬。不过,真的不能天天洗,头发上的油洗没了会掉成光头的。你看我这天生的自来卷,根本不用烫发。你也是自来卷。
  我看铁山和我自己的头发,真的都是自来卷,以前没仔细看自己,还真不知道。阿茹不是自来卷,要花十五块钱才烫出来。
  我说你的长发最好剪短,你一个厨房做饭的大师傅,留个这么长的大背头,在歌舞团里晃来晃去,人家还以为你是歌唱家呢,整得咱们团里真正唱歌的那顺他们都不敢留长发了。
  铁山也不生气。我知道我这样说他不会生气的。我们已经是兄弟了,我了解他,如果我感觉到他会生气,我就不会这样说了。
  他说:那照你说的理,我这个做饭的就应该剃个光头?我不剃。光头像坐牢的犯人。
  我说你每天都是灰尘、油烟,剃个秃子洗起来多方便,也省洗衣粉,要不脑袋上灰尘积多了会把大脑压傻的。
  他说我不能剃光头,我不想让这只耳朵露出来。
  他指着自己的秃耳朵,神情严肃地一这么说,我忽然领会到了什么刚才说话,我满口秃子、秃子地这样讲,他却很回避,不讲这个字眼儿。只是说光头怎么怎么样。原来我知道他由于秃耳朵,很忌讳这个“秃”字。我一说出来。他就像躲藏追来的刀一样,一口一个光头躲来躲去。也真难为他了。我本来是很细心的人。却由于兄弟关系太好了,忘乎所以,忘了他的忌讳。我想可能让铁山不好受了。我也真有点怪罪自己太对不起铁山了。我内心感到有这个好兄弟真是难得。
  我不想给他道歉,不是我说不出口,我觉得那样会显得很生分,弄不好会尴尬。我就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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